这白雪确实美,坐在天井的石阶上面,一头湿湿的乌黑长发垂在一边。那双微微凹陷的嘴角往上一翘,朝着进来的两位,礼貌性地一笑。
晚上的祠堂里还是特别热闹,记工分的这一段时间,也是一天中大家最为集中的时间,几个生产队的人都在一起了。
杨楚生又在苦笑,他们上午到县城收肥,就得半工。下午比上午那叫轻松得不得了,却也是半工,合起来就是一工。要是算粮食的话,他这一天大概也就赚了一毛五。而白雪却只是半个工,也就差不多七分钱,这样的分配制度,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水笋叔看着工分已经记完了,大声说“三队的人先别走,从明天开始,我们就用杨楚生说的方式,多劳多得!”
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眼睛“唰唰唰”往杨楚生瞧,只是这多劳多得是怎样的?却没有人能明白。
“好,这样公平,明天我挑我自家的肥水。”秋月嫂大声就喊。
“明天白雪就到田头,负责登记,杨楚生和桂香,到村后给黄麻锄地。”水笋叔分完工,一班村姑和小伙子,都往三个知青的铺上坐。他们还不走,想听听知青们说说,城市里的人生活是怎样的。
杨楚生就开始吹,白雪和刘雪贞两位,反正也不想扫了他的吹兴,都跑到天井笑。这哥们的吹功,原来是独一无二的,就吹城市的人,每天都是两顿白米饭,吹得这一群村姑和小伙子们,都在咽口水。
“嘿嘿,如果我们的多劳多得方式能够进行下去,到了农历六月夏收的时候,我们每天应该也可以有一顿白米饭。”杨楚生说准确点,应该是在跟这班人描述未来的生活。这年代,每天一顿干饭,是农民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社员们也渐渐散去,五个知青就没事了。王升拿出那个单波段收单机,这东西整个红光大队,也还只有这一台。
突然!一阵口琴的声音也响了,是白雪。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口琴倒是在知青们中流行起来。
刘雪贞却趴在二十五瓦的灯泡下面,对着那本《第二次握手》着迷。
“哎呀,你怎样吹这个?”杨楚生禁不住笑着说。
白雪吹的是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白雪的口琴声嘎然而止,杏眼看着杨楚生,将口琴递到他面前说“要不你吹呀。”
“吹就吹呗。”杨楚生说着接过口琴,吹出的是电影《闪闪的红星》中的插曲《映山红》
“喂,这口琴白雪才吹过,你就吹呀。”刘雪贞却突然喊。
王升也睁大眼睛,看一下白雪,又看一下杨楚生。
“哈哈哈!……”孟跃进却大笑,然后小声说“也就相当于亲一下了。”
白雪的脸“唰”地红了起来,看着杨楚生,他应该擦一下的嘛。
“嘿嘿,娘的,肚子太饿了。”孟跃进朝着杨楚生问道“你下午不是偷挖了不少番薯嘛,拿出来吧。”
杨楚生也惊讶,他下午比他还先到,他那里会知道,急忙往他睡觉的床底下钻,出来的时候,真的拿着几个拳头大的番薯。
“来,一人一个。”杨楚生一说,将番薯分了,然后在床头拿起一把小学生削铅笔的那种小刀子,削掉番薯的皮。
“真甜!”白雪咬了一口番薯,说着还朝着杨楚生笑一下。
“咔咔咔……”五个知青的嘴里,都响起一阵生番薯被牙齿咬碎的声音。
杨楚生一个人走出祠堂的一边小门,这祠堂两边和后面都是一条巷子,外面还有围墙。
其实他是想静一下,一个人坐在后巷子里,想想今后要怎样走。
白色的影子一闪,是白雪,她的手里还拿着生番薯,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这白雪真的名如其人,白色的确凉短袖衫,一双手臂好像比衣服还白,那一头披肩长发一散开,透出的是这年代少有的妩媚。
“以后要怎办?”杨楚生小声说了一句。
白雪往他身边坐下,以后要怎办,她倒没有这种想法,小声说“以前的知青,不是有回城的嘛,然后就安排工作呗。”
杨楚生看着这位前生让他一想起来就痛的白雪,她的舅舅在香港,要是前生吧,回城后,她就到香港了。反正他的想法,就是不想重演前生的悲剧。小声嘀咕“搞不好我逃香港。”
白雪吃了一惊,小声说“你别开玩笑。”
杨楚生并不是开玩笑,因为他要跟命运抗争,这时候,要是能到香港,凭着他提前知道的一些事情,肯定能发展起来。最重要的,就是能跟她在一起。
突然又是一个人影一闪,是刘雪贞,因为她看到杨楚生走出那个小门,然后白雪也走出去了,她也走出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这刘雪贞的口气有点不爽,走到他们这边,往两人中间就坐。
这个刘雪贞,杨楚生前生也差点跟她结婚,因为他们回城后,一起分配在市机械厂,后来她还是嫁给了别人?可是却不知怎么的,又离婚了。
又有一个走出来了,是王升,这哥们肯定对白雪有意思,刚才吹口琴的事,瞧他的神情,就有些想法。
“睡觉吧,你们坐!”杨楚生站了起来,他就有点讨厌这家伙,感觉他的性格还是那样,就今天的事,他就表露出来了。
白雪也站起来,她也不明白王升为什么也会来,但通过两天的相处,对他好像没有好感。
第7章桂香嫂脸红了
祠堂后面的公鸡啼了几遍,几声的狗吠,也没有让沉睡中的几个知青睁开眼睛。突然,又是“咣咣咣”三声锣响,不起来也得起来了。
“哎呀,催命啊!”刘雪贞在布帘后面就喊。
生产队的集体生活,时间到了,你不起来,别的社员会说闲话的。
“我今天还要挖水沟,真他妈累!”孟跃进一起来就骂,扔一支红球给杨楚生,故意在王升还没掀开蚊帐就扔的。反正这家伙他这两天也感觉到了,又没品又抠。
白雪一起来,边穿衣服还边唱歌“我家的表叔……”
“白雪,是不是你今天负责登记,就高兴了?”王升还在蚊帐里就问。
“对呀,今天要再让我挑,我肩膀还疼呢。”白雪说着,掀开布帘,先朝着杨楚生笑一个。要没昨天他的建议,今天她又得挑肥水,他又要到村后锄黄麻。现在吧,好像没跟他在一起,她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感觉。
洗漱完了,五个知青都走出祠堂,到三同户家里吃早饭。
几只土狗,集中在祠堂前的水泥埕,互相在追逐玩耍。也有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鸡,在祠堂一边的垃圾堆上面觅食。
天还没大亮,因为季节的湿气,整个村子,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各个窗户中,透出的昏暗灯光,虽然多,但因为昏暗,也使得他们走路不得不小心一点。
“哎呀我的妈!”才要拐进一条巷子的王升突然叫,就这家伙运气最好,一大早就见财,一只脚踩中了地上的猪屎。
“嘿嘿!”突然两声笑,又吓了王升一跳。原来是大旺,这小家伙一大早起来捡猪粪,这东西一百斤交给生产队,相当于一个工。小家伙特别懂事,知道他妈难,每天起来捡猪粪的,就数他最早。
“要捡也不早点。”王升不但说,还冲着小家伙瞪一眼。
这小家伙本来是冲着他是跟杨楚生一样的知青,还想喊他一声同志,听他这么一说,干脆不喊了,捡他的猪粪去。
王升将中奖的脚往墙上擦,他这一双人字拖,还是新的呢。
“咳!”这声音又吓着王升了,这家伙心怦怦的跳,这黑天暗地的,突然的声音真让人怕。
“王升,过来。”是吴拥军,因为杨楚生还没有给他个说法,他可不爽了,按照他们兄弟的意思,昨晚就想揍这小知青一顿。
吴拥军还是跟其他的兄弟不一样,不是讲理,而是想要抓住杨楚生的什么把柄。毕竟是知青,不是村里的社员,还不知道,人家在城市里,在什么亲戚在当官。
王升一听,脚底都是屎也不想擦了,急忙掏出一包飞马,这香烟比丰收还好,属于什么厂长这一级的干部烟吧。抽出一根递给吴拥军,还打着五毛钱一个的上海产打火机,替他点上。
吴拥军相当满意,美滋滋吸一口他还从来没有吸过的飞马。不管在城市还是农村,就是一包一毛八分钱的百雀,还得凭证供应,何况是这种一包三毛二的飞马。然后问“昨天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收那样少的肥?”
王升也吸一口烟,然后就说了,最后还又说“昨天他还偷挖了不少番薯,还有那个孟跃进,也偷挖了几个。”
吴拥军笑着,抬手拍着王升的肩膀,小声说“我就知道你人比较老实,放心,学校要是需要老师,我让你顶上。”
“谢谢吴营长!”王升那个乐啊,当知青,要是能当上老师,那当然比在田里忍受着风吹日晒好。
只是这两人都不知道,巷子外面,还有大旺这小家伙。这家伙蹲在墙边听完了,等着两人一走,立马撒开腿就往他家里跑。
杨楚生和秋月嫂都在吃饭,这个也才三十出头的村妇,夹起一点终于炒上油的咸菜,往他的碗里放,笑着说“你别客气,炒油的,几个孩子吃得昨晚喝了几碗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