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家之梦 (断罪蝴蝶)

猝死……是毫无征兆的。

当时长得异常高大的胜男也常去工地帮他干活，她父亲猝死的那一刻仍历历在目。在她嘴边形容起来倒很是简单：

“他和叔叔们靠坐在墙边，睡着了，叫不起来。”

梨木心中泣凄然。

死去父亲在未谙世事的孩子眼里，只是“睡着”或“变成星星”之类的程度吧，小学生似乎无法达到理解死亡涵义的程度。不过大胜男在梨木没有追问的情况下却补充道：“我知道，他死了。叔叔们告诉我爸爸死了，他没有呼吸。”

大胜男留级——更准确的说是休学一年，并非因为她学生跟不上脚步，而是家里凑不足学费。那年她为让母亲和妹妹吃得上热腾腾的饭，她在父亲熟人的帮助下工作，包工头亦是冒着“雇佣童工”的危险帮她解决家计。

此时民工工资普遍偏低，做的是卖命的活，拿的是最低的工资。

大胜男曰工作八小时，月薪600元整，折合每天20元。

背梨木走个村道就赚一天的工钱，这似乎就是她被勒令退钱的原因。

“你不交作业是个问题，要不这样，我雇用你，你做我的贴身保镖吧，一天算你50块钱，一个月算你1500块，表现好的话另给你加奖金——嗯，钱。”梨木怕她听不懂还要算半天，特地跟她详细说明。

现在他白天上课可以画两页Q3，虽然不知道上国出版社打算以多少钱一页收购，但应该很快就会有回讯。晚上回家再抽空画一页《钢炼》，支付起她的工资绰绰有余，要知道正规保镖的工资可是上万的呢。话说，大胜男不会开枪也不会格斗，给她1500的工资在梨木的认知里是合理的，就算再给高点也无所谓。

等到周六周曰，打开“一心一意”画《钢炼》做任务，一天画四五页漫画甚至足够他支付其他费用，更何况单行本上市还有利润分成。到时候就让老妈也不要开出租了，回来当她理想中的家庭主妇，想出去旅游就出去旅游，她可是羡慕了梨茽淑很久呢。

“保镖是什么？能赚那么多钱？”胜男问。

中国官方在十几年后也不承认保镖这个职业，私人保镖在普通民众眼里只是个传说，整天埋头在工地里干活的胜男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不用做什么，就是上学的时候陪我上学，上课的时候陪我上课，放学的时候送我回家。”梨木把她的三大职责告诉她。

说白了就是个带路的差事，他打算在迷之诅咒解除后也继续聘请胜男，权当对那次中暑事件的报答。

不料，她伸出两只大手掌，在梨木面前疯狂摆动，拒绝道：

“不行不行！”

“诶？”梨木讶异。

这么好的条件都不做？难道——

“这么简单的工作，怎么能收你一、二……三，三倍的价钱呢？”大胜男数着手指，不过还是算错了。

——果然如此……

该称赞她老实呢，还是“天生贱命”呢？

“那就每个月给你600块。”

按照她在工地的工钱给。600元当做底薪，剩下来的钱权当餐费补助+各种福利，国家公务员深通此道。

“不行，最多只能给……”她斜着眼睛思考了会儿，良久才举着个手指说道：“100块。”

“好吧，一百块就一百块。”

“但是，100块太少，我要去干活，不能陪上课。”

——妹啊！你有多纠结啊！给你1500你不要，给你100你又不干！

抓狂的梨木一头撞到桌面上，两只手直直地从桌面往回拉，指甲与桌面发出滋滋响声。

正当胜男误认为梨木犯病，急忙起身准备去找老师时。

“好吧，我错了——”梨木抓狂完毕，平静地坐起身来，投降似的举起两只手。在放下手的同时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贴身保镖是个很辛苦！很花时间！很要命的工作！

“你每天要起得比我早，到我楼下接我上学，如果我懒得走你就要背我上路。如果我觉得书包太重，你要帮我背书包。

“在学校如果有人要打我，你要保护我不被打，或是打他们，或是带着我跑，或是自己顶上去挨打。

“放学时如果有人要拐卖我，勒索我，敲诈我。你同样要保护我，最不济也要记住他们的样子和车牌号拨打110报警。

“我要你加班时你就得加班，晚上说不定得陪我到11点，周六周曰不管有没有事早上8点都要来我家报道一下。

“如果有人拿抢射杀我，用刀刺我，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你要帮我顶上！医药费我出，死了我帮你打官司赔钱。

“这种很辛苦很辛苦，很花时间，很要命的工作啊——你说我一个月应不应该给你1500块啊？！”梨木大费周章的故意说得很严重。但觉得还不够打动她的心，再加一把猛料，表示自己心有余而财不足，叹气道：“唉~再多我就给不起了，你，考虑考虑？”

“这个……”这会儿大胜男动心了，可是换工作之前她还需要征求另一个人的意见，大胜男回答：“我要问问我妈。”

“那今天放学就一起回去呗。”梨木顺势解决今天“回家难”的问题。

“好。”

暴雨在课间停了下来。梨木和大胜男——一个是班里的黑塔山，坐最后排；一个是班里的小豆丁，坐最前排，在冥冥中产生了交集。

中午放学，两人一起走回平南村。

第四十九章：难以跨越的障碍

午饭时间，趁着吃饭的时候梨木跟父母说了个大概，还特意把大胜男家的家境说得很糟糕，以期让母亲同意自己雇佣一个名义上的保镖。同时告诉她雇佣这个大个子，可以让自己和卢薇上下学安全很多，自己在五年级也不用怕被欺负。

每个月要给别人1500元让李秀丽颇为心疼，每个月都给啊！这比她预期的要多很多。但考虑到梨木在五年级就像个小豆芽般的身高，就当花钱请个“陪读”也是好的，正犹豫要不要劝梨木调低点价格时，楼下传来了粗嗓门的叫唤。

那是大胜男的声音。

按照放学路上的约定，大胜男跟她母亲谈了受雇用的事，商量过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来找他一下。

梨木没给母亲太多思考的时间，自己放下筷子就向楼下走去，并告诫父母不要跟来。钱是自己的钱，这件事应该由自己来决定。生怕他们跟来后发现大胜男家实际情况没那么惨，阻止这次雇佣，到时谁来帮自己扛过这段迷之诅咒？

大胜男带来的消息是——她母亲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具体情况她要亲自问清楚。

于是梨木跟大胜男沿着村道走进了后村。

站在她家的门前，看到青石砖搭建的矮房，梨木心有戚戚。

他曾经猜想过她们住的是什么房子，按照胜男父亲以前在工地工作的状况来看，每天偷几块红砖，大底还是能建得起一间红砖房的。却没想到她们居然住在一个五六十平米，墙体约莫只有两米多高，用古旧的青砖而非红砖搭起的房子里。加上有青瓦盖成的冒尖房顶，这件房子不过只有三米高的程度，从门外可以看到里面的木头房梁。

房子墙外还有个四五平米的小房，根据小房上的烟囱来判断，紧靠着住房的小房应该是拆房或是厨房。

这种构造，说实在的，就是梨家猪圈的构造。为了不让烟雾干扰到猪圈里的生活，担到猪圈的猪潲都是在小房里蒸煮加热的。

大胜男家的房子虽说有些复古，但比起那些不知还有没有孤寡老人在住泥瓦房，倒也算是“富裕”了很多。

梨木走进房内便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不知是由古建筑的构造，还是青砖的特有属姓造成的。屋内陈设的全是木制家具，靠墙的长桌上摆放着一台老收音机，它和房梁上吊着的40瓦灯泡或许就是这家人唯一的两个电器。

屋内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大父生前是怎么安排的梨木不知道，但根据眼前的情景可以推断，胜男和两个妹妹晚上睡的是大床，她母亲睡的是小床。因为现在在小床上卷曲着一个女人，长着稀疏的头发，大热天却盖着一翻被子。

她的两个女儿则趴在大床上愣愣地看着外来者，她们身前摆放着一本翻到“鹅鹅鹅”的语文书，显然这位十岁的姐姐正在给准备上小学的妹妹教授拼音。

她们身上的衣裙虽不至于到带补丁的程度，但却显得有些老旧——不对，应该说补丁被巧妙的掩饰了起来。

那件穿在次女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被梨木认了出来。正是卢薇月前曾穿过的连衣裙，因为白色容易泛黄泛旧，裙角的位置又被画架勾开了一道口子，所以梨木再也没见她穿过这件连衣裙。现在想来，或许裙子在被丢掉之后又被胜男家中的某个人捡回了家里。

裙角破口处被镶上了梅花，为了不显突兀，其他地方也镶上了同样的梅花装饰，不认识这条裙子的人很难看出梅花就是补丁。

——这花应该也是从其他裙子上剪下的边角料……

屋墙上挂着校服，为保持校服的新鲜度，她们在家都会尽量少穿校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沉思中。

房间里响起了打破沉闷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