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做噩梦了。”
冷茶带着丝丝凉意一路冲进胃里,把梦中情绪惹的身燥气烦压下去不少,炎颜舒服地叹了口气。
玉眉先生好奇问:“还是你从前总做的那个梦?”
玉眉先生已经知道了炎颜的一切,包括她的来历,也知道她的噩梦。
炎颜想了想,皱起眉:“不清楚是不是时间间隔太久,现在我的梦里,已经没有威廉清晰的容貌了,只有那对红色的目光。”
“但是我觉得,那对红色的目光好像颜色更浓郁了,不知道是梦境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炎颜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忘记威廉的样貌。
怎么可能忘!
“许是你最近太紧张了。”玉眉先生开解道。
提梁壶里的白汽顶着盖子一跳一跳地发出欢快的声音,炎颜煮了茶,给两人各分了一杯。
玉眉先生端起盏,先敬向炎颜,笑道:“恭喜你呀,竟然伤了帝君的金身,真是了不起。”
炎颜大笑起来:“先生莫笑话我了。那也叫伤?小拇指上针鼻儿大的一个孔,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呢。”
玉眉先生却没笑:“那是东方青帝,就算蹭破一点皮,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我记得儿时跟随师父外出云游,遇上过一个极深的悬崖,一路往下能去,能从崖底的缝隙里看见火红的岩浆。”
“那种地方热的一般没人去。只有几个火系灵根的大修士常年在那底下打坐。你道那个深入地心的崖是怎么来的?”
炎颜摇头。
玉眉先生:“古早之前,沧华帝君本体还未完全长成,每个数年就要进行一次鳞蜕,那道深涧便是她鳞蜕时不慎落下凡间的一片龙鳞砸出来的。”
炎颜吃惊:“这么邪乎?讹传的吧。”
玉眉先生摇头:“崖壁两侧有清晰的划痕,如刀裁成般整齐,帝君也亲口承认了。”
“羲神在创世记中有载:天地至坚是为道,天地至柔是为道。刚柔相济者,是为乾坤,九爻以龙为喻,九龙合而为一者乃乾坤大象。”
玉眉先生说完了《创世记》中的这段羲神留下的手手札,看着炎颜笑道:“羲神当年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九龙合一者便是帝君,帝君几于道。”
沧华就象征至刚至柔的道,他形体之钢坚,放眼山海界无人可悍。
当年释厄族倾尽阖族之力建成专门对付沧华的斩龙台,斩断的也只是沧华的神识,分毫破不开他的肉身。
炎颜沉默了。
她突然也挺为自己骄傲的。
沧华能打,主要是太扛打了。
所以别人动手,别人打不动他。
等轮到他动手了,别人就死了。
没错,沧华能打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好几道口子还没痊愈。
尽管在烈山鼎里泡了好多天,可是这两道伤口实在太深,骨头都碎成渣了。
的亏在须弥境里,碎成细胞都能给她找回来。最后经过烈山鼎现炼现拼现给她身上再装回来。
所以这两道伤口愈合起来也要格外费事些。
“经过这段时日帝君亲自淬体,你的实力应该已经达到化神境界的巅峰力量,现在应该有信心了吧?”
玉眉先生微笑望着炎颜问。
炎颜吁了一口气,望着玉眉先生也笑起来:“真的太多太多了,不是没信心,是没把握。”
玉眉先生点头:“的确很多,不过,你的腊肉也很多。”
炎颜呲牙,难得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先生看出来啦!”
玉眉先生:“你的那两个大首领很能干,也能充分理解你的用意,他们直接送给整个城中的百姓,这样就杜绝了一部分腊肉被分销商带出城外的可能。”
“这说明他们已经揣摩到了你的用意,尽量把那些腊肉分发给城中居住的人。如此,也就间接把腊肉全部留在了城里。是两个绝顶聪明的小家伙儿。”
提到商队的首领,炎颜心里就欢喜,点头:“我这几位首领各有各的性格,但却一样能干。”
两人说话的功夫,街上酒肆茶馆的红灯笼越来越明亮。
灯笼越来越明亮,就说明光越来越晦暗。
房间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炎颜和玉眉先生都不再开口。
炎颜望着窗外喧嚣的街道,街灯映照她的脸。
玉眉先生目光沉在棋局上,念一粒白子在指尖,未落。
“仲琨去了?”
炎颜低低地问了一句,目光仍停留在夜下大城的某个地方。
“去了。”
玉眉先生平静回复。
炎颜垂下目光,手掌轻轻覆盖住小臂上的那两道伤口。
那里面有浓郁的青木之力在流转,那是沧华亲手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
是伤,也是沧华给她的鼓励。
面对着窗外的暗夜世界,炎颜缓缓站起身……
第1279章 两对绿灯笼
落梅庵的小阁楼仍旧如每个夜晚一样,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被抛上去。
驼背侍从照旧一丝不苟地履行扫钱的差事,最后仍旧把所有状满钱的篓子送去花枝大娘的西厢房。
驼背侍者这些日子心情很好。
他心情好的原因是花枝大娘心情很好。
关于心情,其实花枝大娘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过。
她脸上的笑,永远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温和甜美,就像照着样子缝上去的。单从那张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驼背侍者有他自己的办法。
他能从她走路时,她那纤细如柳条一样的腰身凹凸扭摆的速度上可以看出来。
花枝大娘走路的时候的腰身要是扭摆地比较缓慢,就表示她在迟疑,在琢磨。
通常这种时候,她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前阵子晚上,她领着男人往后院走的时候就是这样。
花枝大娘走起路来若是扭摆的十分轻快迅速,表示她内心欢喜轻松。
这几天她便是如此。
几个装钱的大箩筐被送进花枝大娘的小房间里。
花枝大娘对着驼背侍者温暖地笑了。
收到花枝大娘的笑,驼背侍者心满意足离去。
她照旧随手挑拣了两样礼物送去后院,把剩下的钱全部装进眉间的花钿里,然后再去前面的小阁楼去选男人。
自从上次噼死那只黑蜈蚣,她领进来的男人就再也没变成大虫子。
虽然宝儿姑娘说“还没完”可是花枝大娘觉得,那只黑蜈蚣被宰了,很可能彻底把对方震慑了。
能把宝儿姑娘的小阁楼毁掉,还把她的小臂划了一条细口子,这就很了不得了。
先前的那只黑甲虫,可是连宝儿姑娘的衣角都没摸着呢。
把礼物送去后院,完成象征性并毫无意义的第一件事,花枝大娘准备赶去前院选男人。
在经过自己住的那间小厢房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用力嗅了两下,笑起来。
她房间的壁橱里有块蜡油纸包的腊肉。
那是她白日里花了一百文,专门请了个后生上炎家商队的大灶跟前排来的。
这块腊肉她本是打算送给宝儿姑娘的,可是宝儿姑娘突然对腊肉失去了兴趣,她便琢磨晚间收工后,把这块腊肉送给驼背侍者。
虽然不晓得驼背侍者爱不爱吃这样的熟肉食……
花枝大娘侧身往墙角那汪隐没在暗影里的清水潭看了一眼。
潭水静静的。
她猜想驼背侍者大约扫完钱歇息去了,等一时开门的时候再赠与他。
花枝大娘微微一笑,扭动修长纤细的腰身走上阁楼的木台阶,选择今晚有资格进入落梅庵的男人。
可是就在她轻轻推开阁楼上的小门,她的那双穿着精巧绣花鞋的小脚儿,准备迈过门槛走上阁楼的时候。
脚尖儿一磕,在门坎子上拌了一下。
她身子没站稳,踉跄着一头扎进了小阁楼,显得有些狼狈。
花枝大娘蹙起柳叶眉,低头看了眼那道门槛。
只一眼她的身体勐地打了个激灵,眼睛蓦地睁大,死死盯住那道门槛看着。
她刚才好像看见门槛的中间隆了起来,就像个怀孕妇人的肚子。
她的脚就是被那突然隆起的位置给绊了一跤。
可是等她这会儿仔细盯着看,那道门槛又是平平整整的,跟往常没分毫差别。
花枝大娘觉得大约是自己看花了眼,抚了抚受到轻微惊吓胸口,像点将一样开始仔细挑选阁楼下的男人们。
她很快挑中了其中的一个,像往常一样,走下阁楼来,在门边等候。
不过花枝大娘发现今晚驼背侍者并没有出来开门。
她只得自己过去把门扇拉开,心里好笑:看来今晚那块腊肉是送不成了,果然是个没口服的。
门一打开,男人就走了进来。
花枝大娘眯起眉眼温暖地笑了一下,摇摆腰身,引着男人向内院走去。
可是脚步还没跨进那个熟悉的院门,花枝大娘就觉得脚底下有些不对劲。
她低下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院子里的野草竟然长地漫过了她的脚踝。
就在花枝大娘疑惑的时候,那些野草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眨眼竟要淹没她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