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桐自挂衣起就跟着沈煜云,虽没有铺堂,只要常来红袖添香楼的老客都清楚,她是沈煜云的人,连点她打茶围都要客气几分。
她清楚身为花娘,这样不应该,可她早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把沛桐从地上拉起来,沈煜云垂目看着那张梨花带泪的脸,语气清淡:“我说过,我可以给你花钱,可替你赎身,但不许你私下打听我的事,你这是明知故犯。”
沛桐用力摇头,仍欲解释,沈煜云却根本不给她机会:“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都触了我的底线。我念你跟我一场,此事便就此作罢,你好自为之!”
说罢,沈煜云扯下腰间的麂皮囊往桌上一丢,拿起那只法兽锦匣,跨步就往外走。
并非他贪这玉膏,玉膏确实是宝贝,但这东西只对修行之人有用。
不论沛桐出于何种目的,她的心意他领了,可是这东西若继续留在沛桐手里,只会给她招惹祸患。
他留下的那只皮囊,足够沛桐余生荣华。
他们的缘分,至此也算到头了。
“大爷,大爷,大爷!”沛桐歇斯底里地追出来,声声哭喊。
沈煜云却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一走出内室,沈煜云就看见炎颜全没形象地斜躺在美人踏上,正垂着头打瞌睡。
听见脚步声,炎颜抬起头,见是沈煜云出来了,起身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问:“这么快就办完事儿啦?”
炎颜说这话本来听上去就像别有含义,尤其她说完,目光还往下挪了挪……
沈煜云被这姑娘的大胆和无礼给气笑了,瞥了眼她肩膀上撕破的衣衫,表情不怀好意:“我的手下都知道你今晚跟我出来,你现在这样子,算不算此地无银?”
炎颜低头看了眼身上扯破的衣衫,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抬手扯住旁边的半扇锦帘稍一用力,“刺啦!”一声,雅致飘逸的锦帘被就她扯下块布条子。
炎颜用帘布把身上扯破的地方缠起来,还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拨弄着吊在身侧的帘穗子,炎颜抬头对着沈煜云一笑:“这扮相像不像西域跳舞的胡姬?”说罢,她还以手撑着腰胯扭了几下。
沈煜云被炎颜皮不溜丢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低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走吧!”
炎颜皱了皱鼻子,小声骂了句:“你才丢人现眼。这叫艺术!狗直男,一点审美都没!”
说完,她正要跟着出去,回头看见沛桐眼泪汪汪立在门边。
炎颜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哈,赔帘子的钱你找大爷要!”
她刚说完,外头就传来沈煜云不耐烦的催促:“再磨蹭,你就留这儿吧!”
炎颜朝沛桐挥了挥手,转身跑了,只剩沛桐站在空荡荡的房里。
走廊外还传来炎颜质问沈煜云的声音:“你把人家小娘子怎么啦?你这人,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
“再多嘴就把你留这儿!”
“直男狗!”
“你说什么?”
“说你牛!”
耳中听着俩人渐行渐远的斗嘴声,沛桐眼泪落地更凶了。
沈煜云对炎颜的呵斥,听在此刻的沛桐耳朵里,全是满满的宠溺。
她在沈煜云面前从来都是乖巧顺从,只敢伏低做小温柔相对。
如炎颜这般与他撒泼斗嘴,沛桐连想都不敢。
可是这个女子,不但对沈煜云毫无恭敬可言,甚至还当面顶撞他……
她到底哪儿来的底气和胆子?
第77章 谛听石
沈煜云,那可是鹿吴城赫赫有名的,豪府商队的大爷!
是敢上鬼门关做生意的男人……
这个女人居然敢对他不敬!
沛桐刚开始觉得不可思议,等想明白了又觉得心中悲苦。
只有仰仗着他的百般宠爱,这女人才敢当他面这样放肆吧?
只有在真正在乎自己,珍惜自己的男人面前,女人才敢大胆袒露真性情。
此刻在沛桐眼里,沈煜云对炎颜,应是喜欢到了浸入骨髓的地步,才能把炎颜宠地如此无法无天。
其实沛桐不懂,还有另一种有恃无恐,叫别无所求。
这才是此刻炎颜对沈煜云的真心态。
因为炎颜对沈煜云别无所求,所以她才敢对他有恃无恐,才敢当面顶撞。
至于肩膀上那个印章……炎颜心里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
虽然她不清楚这啥玩意,不过她知道,沈煜云给她去掉这个印迹是迟早的事儿。原因很简单。她跟沈煜云既没利益冲突,也没深仇大恨。
眼下沈煜云禁锢她,无非对她的身份有些怀疑,等他查不出什么重要线索,自会放了她。
他是大商队的首领,多的事要他去料理,哪里得闲天天盯着她这小厨子。
回程的车轿上。
气氛明显比较来时压抑的多,主要是沈煜云的表情太过严肃。
炎颜严重怀疑,这男人刚才在花楼里肯定没折腾够,看那小花娘出来时眼泪汪汪的可怜样,这变态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人家了呢。
这男人瞧着人模狗样。
居然衣冠禽兽!
炎颜正腹诽,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衣冠禽兽的眼神。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去看旁边的灯。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沈煜云冷脸瞪着炎颜。
炎颜蹙眉:“你这么大个人,得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我这乖乖坐着连动都没动,你凭甚说我打歪主意?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沈煜云一脸轻蔑:“哼,你要是君子,全天下都没小人了。如你这般没脸没皮之人,除了满腹鬼点子,还能有什么正经心思?”
到底谁没皮没脸?
这厮居然辱她人格!
炎颜绣眉一蹙,潋滟大眼就瞪了回去:“是你自己在女人身上吃了亏,有种你哪儿吃的亏打哪儿找补回来去,拿我出气算什么英雄?哼,孬种!”
沈煜云英目一横:“你说谁孬?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说话间,伸出手就抓向炎颜。
炎颜吓地赶紧闪开对方魔爪,惊声大叫:“喂喂,你这是蛮不讲理……我告诉你姓沈的,你敢对我胡来……你……当心姑娘我撂挑子不干了……斗宴大赛,叫你东家自己炒菜去!”
就在炎颜急地就差跳车时,车轿突然停住,赶车人在外头恭敬说了句:“大爷,豪府到了。”
车帘被挑开,炎颜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站在豪府侧门前,她总算松了口气。
没得到满足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了,秒变禽兽!
回到豪府的沈煜云,立马又恢复了昨天炎颜第一眼看见的,沉稳内敛的大爷形象。
哼,戏精!
炎颜跟在后面,仍进了沈煜云居住的偏院。
俩人一进门,洪爷就从里头急匆匆迎了出来,紧张兮兮地凑近沈煜云耳边说话:“您这会儿可不能进去,昨晚上……”
他俩在那边窃窃低语,站在沈煜云身后的炎颜,眼尖瞥见内门里闪过一个鹅黄色的苗条人影。
而且那人影走过去的时候,她看见洪爷还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人家一眼。
炎颜立马放开嗓子喊道:“大爷回来了,里头的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果然,她刚喊完,那个苗条人影立马就折了回来,快步朝这边走来。
沈煜云和洪爷双双回头怒瞪炎颜。
炎颜一脸幸灾乐祸。
她才不搭理那两对恨不得把她活剐的眼神,对着走来的女子笑得格外温柔:“大爷知道大小姐在此等候,特地早早就办完事赶了回来。大小姐有什么话,赶紧跟大爷说吧。”
女子有些诧异地打量炎颜,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肩上破掉的衣衫,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沈煜云。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探究。
沈煜云瞪了炎颜一眼,上前对女子恭敬行礼:“云见过大小姐。”
趁着沈煜云和女子客套的时候,炎颜才得空仔细打量这位豪府千金。
豪老爷千倾地就得了这一颗独苗苗,豪蕊生可说是名副其实的鹿吴城第一贵女。
炎颜以为,像豪蕊生这样含着金镶玉汤匙长大的姑娘,出场该是怎样的珠光宝气。
她却没料到,豪蕊生竟是个如此淡妆素雅的安静女子。
豪蕊生通身上下莫说是金玉,就连寻常的簪环首饰没两件。只有那身衣裳料子,用的是白雀翅下软羽织成的绫花雪梅纱,领口袖边缀着几颗水头很足的飘花翡翠珠扣,显出不寻常的身价。
此刻,豪蕊生就站在庭院里的一株大棪树下,与沈煜云对立相谈。
炎颜远远站在内门里,只能看见俩人,却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沈煜云又用他的隔音宝贝了。
炎颜低头,看见脚边的吨巴正对着沈煜云直呲牙。
吨巴好像特别讨厌姓沈的,只要那个人一来它就隐身。
沈煜云身上也不知带着什么东西,让吨巴如此反感。
虽然听不见对方说话,不过看俩人的表情,炎颜能察觉到俩人好像对谈话结果都不太满意。
尤其豪蕊生特别明显,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看向沈煜云的眼神里有明显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