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条思路,还可更进一步,更精确一些,弄出能够准确辨别、捕捉那些特定方向的“废热”,譬如有的梦境对象适合斗武焱天、有的梦境对象适合“垃圾山”,有的梦境对象适合梦魇心心念念的魔属仙天……更准确的归档分类。
嗯,姜不苦却又马上念头一转,心想,我并不是某个仙天的利益代表,我是所有仙天的总集合,所以,一切梦境,哪怕是于现在这些仙天丝毫无益的,对我来说也同样具备价值,随着仙天数量渐多,涉及领域渐广,终能包纳涵盖更多。
所以,于自己而言,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完全可以全部打包收回来,然后再由下面的仙天做更精细的甄别,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能“吃”的立刻转化为现有仙天的营养,不能“吃”的便存起来,堆在仓库里,等待终有人明白它们是美味的那一天。
这才是最高效,最省事的,只不过,若是将来被诸天万界知道了,怕不是要背上个“刮地三尺”的恶名,一切有情众生的梦境,连渣都不剩的被打包收走了。
不过,若真有那么一天,背恶名就背恶名吧,总比连那天都撑不到要强。
梦魇还在继续道:“梦境千千万,种类无穷无尽,而且随时都在扭曲,在变化,若想一一辨明,比认知现实物质世界难度还大,但我所需要的那些基于人心恶念诞生的梦境却有一个优势,那就是高辨识度,比其他所有梦境的辨识度都高。”
姜不苦点头,确实,所谓“涅在白沙”,一颗黑点处在一堆白点之中,自然一眼便能挑出来。
便是将这些白点转化成颜色不一的彩色小点,红橙黄绿青蓝紫,淡绿淡红淡黄粉紫……要在这无尽的斑斓色彩中寻到一种准确的颜色困难也是极大的,可若寻找黑色,依然是最容易的。
就是这么醒目,这么出众。
这就是魔道的特色啊。
无论天道之魔还是人道之魔,在这方面却是高度一致。
“它们就如同混杂泥沙中的铁屑,我只需要手持一块‘磁铁’为引,便能让它们如群鸟归林般向我投来,主动如我怀中。”
姜不苦颔首,这思路没得说,他也真相信梦魇的思虑深远,用心良苦,她怕是从知道内景仙天所代表的含义之后,就一天也没停止在这方面的思考,很多方面想得甚至比兼顾太多的自己还要精深,还要仔细,现在自己甚至都因她生出了许多全新的灵感。
不过,就一个问题。
格局,格局小了啊。
你就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我现在琢磨的是无论黑沙白沙还是彩沙,只要是沙就通通不能放过,全部打包带走,回家后再慢慢拣选,也不用怕浪费,肉烂了也全都在锅里,你却只想着你的黑沙。
格局小了。
不过也对,若她一个魔族天天“不务正业”,在其他方面帮我排忧解难,那问题才严重呢。
所以,他也不点明心中真正所想,点头道:“不错不错,梦之一法确实不错,‘魇’又怎么说?”
梦魇道:“所谓魇,我将之释为魇胜魇镇之法。
这在炎夏有着悠久历史,文明诞生之前,更古老的时代,巫祝之术全都可以归纳在此法之下,手段千奇百怪,指向也神诡难测。
经过总结,我却将之分为四大类别。
一是器物指向,比如扎纸人,扎小人,用木石等物雕刻人像,断头断臂之类,统统可纳入此类;
一是言咒指向,念诵各类特殊古怪的咒文,配以目标的生辰八字;
一是行动指向,这个更宽泛一些,指诀手印算,踏罡步斗、禹步、桃木剑舞,甚至藤编器物,用草结环,我也都归入此类,因其重点从不在编了个什么,结了个什么,而是这个动作本身;
再就是根源指向,指甲,毛发,皮屑,甚至其人留下的衣物,住过的房屋,甚至踩踏出的脚印,书写的文字……一切根源遗留的痕迹。
而实际应用中,更多的还是多种指向的综合,一边扎小人,一边念咒语,一边掐指诀,若有对方毛发皮屑就更完美,或者一边踏罡步斗,一边念咒掐诀,一边舞剑……综合起来才是效果最好的。
其实,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种指向,我将之命名为‘神秘指向’,之所以没有和其他几类指向并列,因其太过神秘诡谲,譬如深夜某时某刻穿着红色嫁衣赤足站在某处高岗,或者将一碗发馊的剩菜剩饭倾倒在某处,或者按照一定规律在一棵老树上劈凿出特定的伤口,内里填以特定之物,或米饭五谷,或动物内脏……乱七八糟,难以仔细归类,做法神诡,指向也神诡。”
听到这里,姜不苦依然有些疑惑,她这些说法,甚至都不能算是有太大的新意,因为早在三百多年前,早在现在流行的这套练气观想法还没确立范式之前,无数聪明人在探寻炎夏力量道路该往何处突围时,就早已想到了这些。
他们甚至想要以此作为迈向“神诡侧”道术修行的起点。
不过,最终大家放弃了这条路,这条路优点或许很多,但毛病更大,几乎不可克服,相比于现在这套修行体系,其最大的毛病便是“不简洁”“门槛高”“没有标准答案”。
是的,若是搞小圈子修行,亿万人中才出一个修行苗子这种社会来说,“没有标准答案”或许算得上是优点,对全民修行来说“没有标准答案”是万万不行的。
全民修行需要的是1+1必须等于2,也只能等于2,若是后面谁要是自作聪明加个“也可以等于10”,完蛋,等着被打死吧。
所以,她现在说的都是几百年前,甚至是几千年的聪明人玩剩下的。
不过,他也不急,梦魇的水准他已经充分领教了,不可能给她装逼打脸的机会,所以,他也始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高论的姿态。
“当提炼到这一步,我却觉得还不够,认为完全可以更进一步,于是,我将这所有分类,无论是四大指向,还是神秘指向,全都凝结为了一个东西,仪式。
它们无论怎么变,怎么神秘莫测,终归是一种仪式,是无数仪式中的一种。
我不需要知道纷繁万端的各种指向,不需要了解他们在这个世界是这个指向,在那个世界又是那个指向,我需要做得只有一点,抠出某个我觉得合意的仪式,然后就只管强化它,不断的去强化它。
这么说可能有点空乏,我举一个例子……”
说到这里,梦魇一挥手,身前出现一张梳妆台,梳妆台边还有一根仿佛喜宴刚过,燃烧了一半的红色喜烛。
她就这么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美人,却说着完全与梳洗打扮不相干的言语,旁边姜不苦斜靠在一张藤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一会看看镜中的她,一会儿看看镜外的她,感觉很是有趣,总觉得镜内镜外分裂成了两个梦魇似的。
梦魇却没有停止讲述:“照镜子是很普遍、很常见、很日常的一种仪式,点蜡烛同样如此,普遍、常见、日常,把它们结合在一起,因为有点渗人,却依然算得上普遍日常,现在,我却在开始将点蜡烛照镜子这个仪式与我联系起来,现在效果其实并不太好,还在新大陆做试点。
不过,随着我不断的强化,甚至规定新大陆一切有情生灵早晚各做一遍这种仪式,现在效果已经越来越明显!
我相信,要不了太久,我就能将这种仪式固化为沟通我的专门渠道,到时候,不管对方愿意还是不愿意,不管这类行为在他那里代表什么,只要他点蜡烛照镜子,就必将完成这个仪式。
而且,当我将这个仪式成功锁定,我还可以新开更多仪式,并将最终指向都朝着我!”
姜不苦直接一拍巴掌跳了起来。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你这不是开仪式,你这是抢注商标,抢注专利啊!
第五三三章 迢迢长路(终)
梦魇还想继续往下说,姜不苦却抬手制止了她,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梦魇已将话点到了这个程度,若是再往下说,与他而言,反而没有余味。
就像是看一本精彩至极的推理小说,却偏在真凶揭露那一刻止住了阅读,不再继续往下,而是仔细复盘推敲,若是可以,通过这种思维活动将那真凶揪出来就更美妙。
相比于直接翻看答案,他更享受这种思维推敲的过程。
他轻轻来回踱步,不时点头,又不时摇头。
仪式是甚么?
祭祀是仪式,祈祷是仪式,诅咒是仪式,祝福是仪式,而且都是最标准的仪式。
舞蹈是仪式,讲课布道仪式,战争也可以是仪式,甚至吃饭穿衣走路购物……一切种种,都可以是仪式。
更宽泛一点,凡一切有情生灵于现实世界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视作仪式。
仪式性的活着?
从一个人出生呱呱坠地那一刻,甚至可以更早一点,小蝌蚪入驻神宫那一刻开始,直到一个人死亡,呼吸停止,灵魂消散,肉身腐朽,最后连渣都不剩,这一整个过程,都可看做是一场盛大的仪式,而在此“区间”内的一切发生,持续分解,层层细化,还可以分出无数的仪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