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适宜迁移人群的调查、筛选和组织这些极为繁重的工作,也包括迁移所需海量的人力与物力运输的需要。
还参与到新拓之地的各种建设之中,包括无数城市及海量配套设施的建设,新迁来海量人口各自的需求,从家园的建设到衣食住行各种需求的满足……
在年复一年的完善之中,随着炎夏人均财富的增长,这里有着海量的利益可以汲取。
每一次迁移,对每一个参与者来说,都是一次一生难再得的机遇,一切既有的规则都被打破,新的规则亟待重塑,新的社会体系几乎从零开始重新搭建……其内蕴藏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迁移的方式,因需求与筛选标准的不同而有巨大的不同。
如老姜村这般,曾经的村庄因为人口的繁衍,人均占有的土地和其他资源都急剧缩水,这样的村庄会如同蜂巢分箱一样,或是一分为二,或是一分为三甚至更多,有的留下,有的离开。
因为这种分法,村寨一级哪怕是在迁移之后,社会结构也会很稳固,彼此都是熟人老关系,只会有不多的“新人”在高层的安排下插入进来,在确保村寨结构稳定的同时,尽量引入鲜活的东西。
这是多年摸索中最适合村寨一级的迁移方案,若是全由陌生人拼凑成一个村寨,大家单是适应新的社会关系就要耗费大量的精力,甚至还会有很多本来不必要的心力支出。
以村寨为单位能够尽量确保一个稳定的生产单位,迁来之后只需稍微适应一下就可以立刻成为“即战力”。
再就是在所有迁移人群中,村寨一级的人口总数量是最多的,又是散得最开的,若以个人或家庭为单位,单是迁移前的筛选和迁移后的安排就是巨大的工作量,以村寨为单位能够极大地简化整个工作流程。
这是新建村寨的情况,而新建镇、新建县城、新建的府城乃至州城,则是另一种情况,一方面,各新城如同大学招生一样,竖旗打广告招募未来新城各行各业的核心骨干,另一方面,所有有意者如高考生填报志愿一样积极的推销自己,希望能被某个团队吸收。
这是大势。
而大势之下,则是无数的人,无数的故事,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间万象,都在其中。
甚至因为大迁移将人的情感、欲望、野心以最极端的形式呈现出来,围绕着大迁移是各种“人的故事”的高发区。
其中一切,哪怕是最先进的智能网络,也不能完全记录,很多故事都尘封在一个个亲历者心中,随着他们老去,随着他们死去,这些故事也就随之湮灭,或许,某些浓烈的情愫执念会在转生池底沉淀,成为演化下界的养料,又或许,什么都不会再留下,只不过是炎夏人道滚滚浪潮中很不起眼的一小朵一闪即灭的浪花。
在这样的大势背景下,刘爷的故事一点都不离奇,甚至可以称得上俗套。
当年,他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虽没有修行的天赋,却也不甘就这么在出生地终老,过着还没有过就可以预期的一生,不可能有新意的工作,不可能有惊喜的妻子和家庭,直到彻底闭眼的那一刻,都是毫无新意的“流程”。
于是,当新一轮大迁移招新终于轮到他家乡所在区域,他的年龄也正合适,于是他报名了,他入选了,他很快就迁走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有一位同样不甘平凡的女友,和他一样,当机缘到来,同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申请报名。
对于他们这些没有任何值得写上简历的特长,唯一亮眼的就只剩坚定的心意的普通人来说,根本没有选填“志愿”的资格,完全不能决定最终能被分配去哪儿,也唯有如此,愿意做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砖,他们才最有可能成功入选,进入他们能够进入的最优待选序列。
没有什么意外,他们都成功入选了,同样没有什么意外,在经过一次次调配之后,他们不仅彼此失散,联系方式也逐渐断掉。
——这里有两个大背景,一是那时智能网络还没有出来,非修行者的普通人之间的远程交流非常困难,虽然也有基于传讯符之类的消息传递手段,但这也不是普通阶层可以享用,每传一个字都能让一个普通家庭难承其重。
二是因为大量民间商业性质的团体参与进大迁移中,固然为炎夏中枢简省了很多事情,在官方和炎夏人道的双重监督之下他们也不可能干什么坏事,可这些民间团体的驱动力始终是利益,是尽可能多的盈利,而不是为人民服务,在很多最耗精力、却又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就难免疏忽。
官方规定需给每个迁移人建立一个完整、详尽的个人档案,事无巨细的记录其在整个迁移过程中、乃至成功迁移之后的跟踪记录。
真按要求去做,每个人的个人资料加起来比真人还高,在没有智能网络,一切都只能手动手写的时代,让这些民间团体严格去完成这些资料,简直是天方夜谭。
通行的做法是,负责这些资料填写的,都是与之毫无关联的外包团队,从迁移开始前到迁移结束后,他们都宅在后方城市中没有挪窝过。
他们从来没有与被迁移者打过照面,双方唯一的联系就是将那些统一发过来的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名字按照几套固定的模板编写材料,而刘爷就是其中的一位。
这样的外包团队有无数。
别说刘爷和他女友的资料不是一个团队编的,即便是同一团队编的,双方也不可能凭这些资料寻找到对方。
而这已经是他们,乃至炎夏官方中下层人员唯一可以依助的渠道。
若这个渠道走不通,那失散的人就真的失散了。
这样的故事,在迁移者群体中,一点都不稀罕,是一种常态。
还有更残酷的,即便没有彻底失散,还可以通过双方共同的家乡找到彼此,可是,这又如何呢,遥远的,至少以百万公里计的路程,足以将这些念想击碎,对九成九以上的迁移者来说,终其余生,都很难攒出买一张单程飞船票的钱——迁移者只能在迁移之时享受一次全免体验,其他时候可没有任何优惠。
对这些人来说,失散意味着什么都很清楚。
虽知道对方大概率还活着,可在彼此的世界中,和死掉了并无什么不同。
对此,大家都很坦然,在做出报名申请那一刻,就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刘爷迁来此地后,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总览其事,也算上有多轰轰烈烈,却也远比曾经死水一潭的生活精彩,虽然层级很低,却也是炎夏官方有名有姓的在编一员。
对他而言,最遗憾的是在某次任务中因意外受了些难言之伤,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原本决定稳定后逐渐新家庭,枝繁叶茂的他只能遗憾的打消此念,其人也因此消沉下来,自我放逐般主动申请来老姜村外驻守,一驻就是几十年。
在老姜村众人眼中,同样也是姜不苦以姜平视角看到的,刘爷在他人心中仿佛从来都是这个印象。
却不曾多想,在此之前,他还有过另一段人生。
听到这里,那两个娃娃的身份也不难猜。
他们的父亲,刘爷的儿子乃是非婚生子,而在迁来此地之后刘爷还没来得及传宗接代就失去了这能力,那他们的父亲只能是迁移之前刘爷的女友生下来的。
不过——
“既已失散了几十年,怎么忽然就又联系上了?”姜不苦问。
“这些年,您以姜平身份重走修行之事传得越来越开,凡与您有过交集之人,都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而其中又属刘爷最为特殊,他受到的关注自然也就最多、最大。
在这么多有心人的关注下,他的生平,包括迁移之前他相貌,性格,所思所想都被人研究透了。
自然也关注到了他那失散的女友。
对普通人来说,这自是难解的一道题,可对他们来说,难度虽然也有,却都是可以解决的。”
“他们就顺便帮他找了找,然后,不仅找到了他那失散多年,早已嫁与他人为妻的女友,还发现他那女友直到迁移之后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虽然未婚生子对她将来的人生有极大的妨碍,但出于母亲的本能,她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不过,那孩子在她母亲新组建的家庭中难免地位尴尬,自小养成了阴郁孤僻的性格,在他被这些人找到之前,都还是个单身光棍汉。
对此,他们只是用了些简单的小手段,就让那孩子来到了蓬县。
不过,两人虽名为父子,可除了那点血缘纽带,彼此间的隔阂始终难以消除,双方如陌生人一般相处。
但刘爷还是利用自己多年攒下来的关系为他找了个稳定的工作,又张罗着给他娶妻,让他安心的在此扎下根来。
结婚不久,这两个小娃娃就接连出生了。
与儿子疏离的他却对这两个孙儿孙女宝贝得不行,加上他儿子儿媳都有工作要忙,他干脆把两娃抢来自己带,一手一个,牵着到处闲逛。”
姜不苦缓缓点头。
目光落在刘爷和他那一双宝贝疙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