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索斯)

　　车队中，达贡全身都湿透了，就连须环也没法在这种大雨里保护胡子，它们全都贴在胸口上。星盔换了个地方，重新爬到达贡头顶上，那里有防雨的帽子。潮湿是难免的，只要不用泡澡就行。队伍里每个人都不舒服，除了咬牙忍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哗哗的雨中突然响起哨音，一声长，两声短，然后再两声短。这是苔丝的警戒哨，达贡不明是何意，但看着大家都向左面观察，他也有样学样。借着闪电短暂的照明，他看到坡上出现十几头强壮的大牛。它们有些慌乱地挤在一起，牛角互相碰撞，蹄子在地上摩擦、打滑，同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车队。
　　“从哪里跑出来的原牛？估计是谁家的牛圈被吹到了吧？”杰洛斯从队伍正中让人朝前后两个方向同时传话：“别惊扰它们，完全没必要。”
　　如果天上的雷云能听到这话就好了。一只牛昂起头，高大的牛角摇摆着甩出雨水，于是便有一道粗壮的闪电直劈下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根本来不及反应，三头牛就直挺挺倒在地上，四五头牛哀嚎着、踉跄着，剩下的牛慌不择路，朝四面八方乱跑。
　　这闪电离得太近了，众人赶忙拽住马匹、稳住车子，哪有剩余精力去看牛。好在乱跑的牛没有一头向坡下面冲，车队并没有受到冲击。
　　“安抚好马！检查提灯的灯油。我估摸着天黑之后这雨也不会停！”杰洛斯必须大声喊叫才能让声音穿透雨幕，但他接下来惊呼的音量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类形容：“达贡！你在干什么？！”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达贡也是。他脚下踩着泥魔皮的靴子，爬上缓坡时并不会觉得湿滑，而在被雷劈死的三头原牛中，正好有一头是小牛，体型不大，他能拖得动。听到杰洛斯的尖叫，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拖着牛腿就沿着山坡滑了下来。
　　“你不要命了啊！不能去高处，不能去开阔地，会被雷劈死的！”杰洛斯抬起手，想要给达贡脸上来一巴掌，突然想起达贡不是金狗商会的成员，于是掌换成拳，在达贡胸口重重捶了一拳。“跟着队伍行动，不能离开！不能离开！”
　　“一头牛，好吃。”达贡拍拍屁股上的泥。不管是摔的一下还是被锤的一下，他都觉得不疼，只是暖暖的。“另外两个太大了，一个人拖不下来，也没处放。我看这个体型正好。我刚吃过牛肉，这个好吃！”
　　“我们都知道好吃，可命要紧！没命了，吃什么吃！以后不准这样！”杰洛斯摇摇头，翻了个白眼，随后说道：“车上都绑着货物，哪有地方放这头牛？”
　　“放我那儿，我睡觉的地儿。四脚朝天的话能够放开。我可以很快把它切割开，等到雨停了，就可以吃肉。”达贡看了看牛，然后道：“似乎有些部位已经熟了，我都能闻到味儿。”
　　“你来切牛？你切过牛吗……”杰洛斯回头高喊一声：“苔丝，给这个矮人王子看看该怎么处理猎物！把哨子给我，我接你的班。”
　　半精灵女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将哨子塞进杰洛斯嘴里，然后用眼神下达指示。她和达贡一起用力，一人抬两条腿，趁着车队速度比较慢的时机，将牛甩到车篷里。
　　里面的东西不免被碰倒不少，达贡进去整理，而苔丝开始处理被雷劈死的牛。强大的闪电在一瞬间杀死了这只小牛，如果不是身体的水分更多，它肯定会向那些树木一样燃烧起来。
　　牛身上，脖颈和两条前腿已经熟了，或者说已经糊了，不断散发好闻的香气。苔丝掏出小刀刮掉表面，切下一条肉来，小心翼翼放在嘴里咀嚼，然后点点头。“矮人王子，吃过用闪电烹饪的牛吗？”
　　“当然没有，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下雨打雷呢！”
　　“你冒险带回的无主猎物，按照车队的规矩有奖，奖品就是猎物身上最好吃的部位。虽然现在没法生火烹饪，但我能给你兑现这个奖励。”
　　苔丝一边说着，一边将刀子刺进牛的眼窝，将牛眼整个切下来。“这个可以生吃，不过雷霆已经把它烧熟了，看，还冒着热气呢，都是液体都爆掉并沸腾蒸发形成的。来，给你，嘎吱嘎吱用力咀嚼，残余血水可以吐掉。”
　　达贡接过眼球，一口放进嘴里，咔咔开嚼。他吃过穴钓蟹、吃过大喇叭蜥蜴，也没少吃地下经常出现的蜘蛛、地鼠和其他生物。相比于那些，这些原牛或许还是饲养的呢。
　　“行啊，矮人王子牙口不错。”苔丝笑着说道：“别急，一会儿还有肝脏给你，奖励就结束了。剩下的大家平分，你没问题吧？”
　　“没。”达贡从一旁的背包里翻出一把坚古族的猎人短刀，说道：“你告诉我怎么干，我也会拆解猎物。”


第71章 暴雨下
　　雨下了一天一夜，次日依旧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所有的道路都被大雨摧毁，说是沼泽也不为过，车轮根本动弹不得。无奈之下，杰洛斯只能宣布找一个地点休息，静待大雨发现完它的怒火。
　　迈普带路，车队转了一个小弯，来到一处旧日的采石场。勤劳的矿工将丘陵的一半敲碎，变成条石、石块和各种型号的碎石。人类的城堡从这里获取材料，攻破城堡坚墙的弹药也从这里产生。估计是害怕大雨造成塌方，采石场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满地碎石的矿区和倒在滂沱雨水中的建筑废墟。
　　这里的地面多是石头，至少不会把车轮陷下去。杰洛斯指挥车马暂时停驻，迈普便去侦察地形。在他的计算下，再向东面移动三十米会更加安全，于是大家拿出最后的力气，几乎跪在地上哀求马匹，才将车队重新安置下来。
　　“矮人们，发挥你们玩石头天赋的时候到了！”杰洛斯在雨中高喊：“圈出个挡水墙来，好在车底生火！咱们的王子逮了头牛，都想不想吃牛肉啊？”
　　除了马，谁不想吃？不光是矮人，车队里的人类、半身人、半精灵都行动起来，挖沟槽、搬石头、砌墙。挡水墙，主要是为了让地面集聚雨水绕开特定区域流淌，这样就有可能借助车体来制造篝火。这团篝火将在专门搭建的高于地面几寸的石头窝里燃烧，因此流过来的雨水不能超过这几寸的高度。
　　在车厢底下架锅，唯一可用的烹饪方法就是煮。水蒸气只会把四轮马车熏上味道，乱窜的火苗却能把马车付之一炬。在雨里点火是门技术活，大家发现燃料不够用了。这大雨太过狠毒，帆布、木箱、防水包裹全都被穿透，重要的泥炭也被淋湿，最中央干燥的也只剩下不到一拳头大小，这根本不够烤干湿柴，燃烧将会无以为继。
　　“把灯油煤油都拿来。我就不信了，今天还不能给你们吃上热饭？”
　　周围雨声密集，颇有些震耳欲聋的感觉。在这环境里，杰洛斯吆喝的音量属实不大，但能够很轻易地传到大家耳朵里、钻进心里。大家行动起来，有的找来灯油，有的贡献出炼金火柴，有的什么也拿不出来就去挖深挡水沟，尽可能让地面干燥一些。
　　木柴劈碎，木炭碾成小块，它们将仅剩的干燥泥炭围在中间。在灯油和煤油的帮助下，代表希望的小火苗升腾起来，与众人脸上的笑意相映成趣。
　　“行了，让开点空间，你们都快把空气吸干了。”杰洛斯亲自照顾火苗，让它先去烘烤潮湿程度较低的燃料，以便之后可以接续燃烧。湿柴冒出大量呛人的烟，杰洛斯也不以为意，而众人也开始着手搭建帆布篷，尽可能造出避雨的空地来。
　　“斜着铺帆布，让它朝一侧明显倾斜。不要试图用单块帆布做顶，而是用两块，组成入字结构。对，斜着来！先把马牵过来，别让它们淋着脑袋就行。鲁西加，去给马匹准备饲料。”
　　在逐渐变香的烟火气中，众人分工合作，将临时营地搭建起来。这时，锅也架上了，沸腾的雨水正在锅里烹煮被雷劈死的牛。鲁西加已经喂完了马，她蹲在地上，用勺子撇出锅里的浮沫，直接扬到雨水中。
　　牛肉全被切成细长的小条，这样能熟得快一些。大家捧着碗蹲在帆布下面，屁股垫着相对干燥的石头，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鲁西加在牛肉汤里搅拌，高声对众人说道：“最早熟的应该是肝脏。你们得感谢达贡，按照规矩这肝脏是他的，而他愿意拿出来分给大家。”
　　“谢谢矮人王子！”“谢谢达贡！”“什么时候熟啊？”
　　牛肉汤，加上在铁锅沿上烘熟的饼子，每个人都觉得获得了新生。达贡感觉自己那一份特别实在，捧在手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坐在石头上，与星盔一起分享这不知道算是哪一顿的热餐。尽管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尽管外面依旧大雨不断，可现在望出去，只觉得这一切都很美。
　　“牛肉的味道怎么样？有没有吃出雷电的味道？”鲁西加熬煮上第二锅牛肉，此时来到达贡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坐下。“呼……不再害怕下雨了吧？”
　　“不怕了。”达贡用力点点头。“下雨和掉进冰河里是不一样的，下雨淹不死我。”
　　“你还曾经掉进冰河里？”鲁西加从怀里掏出一个锡制酒瓶，咬开塞子，灌了一口，呼出一口热辣而舒服的大气。“呵……给我说说冰河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