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余火 (爱潜水的乌贼)

　　“真是奇怪啊，不动武器怎么就不算私斗了？”
　　摊主和他的两个同伴蜷缩成一团，捂住肚子，痛苦地呻吟着，没法回答。
　　坦白地说，他们三个真一起上，龙悦红双拳未必能敌六手，毕竟不能闹出人命来，但他出乎对方意料地抢先进攻，打了个时间差，在摊主同伴反应过来前就快速解决了主要目标，之后又利用另外两个顾及摊位货物，缩手缩脚的弱点，轻松搞定了他们。
　　见周围行人和别的摊主都没有插手这件事情，龙悦红对灰土上的生存规则又有了更深的领悟：
　　在秩序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当代，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他心中多了几分笃定，迈步走向了前方。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商见曜站在街道正中，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前看一下，显得很是犹豫，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法下定决心。
　　咦，他也会有这种时候？龙悦红一阵好奇，有了上去询问的想法。
　　就在这时，他看清楚了街边的情况：
　　右边，一群人围在那里，跟随音响里的鼓点声跳着奇怪的舞蹈，时不时齐声喊一句“赞美您，新世界的大门”；
　　左侧，另外一群人聚集于半高木台周围，高声歌唱着“世界本幻，南柯一梦”和“蜃龙至高，碎镜永存”等句子，带出了一种空灵而神圣的感觉；
　　右前方，一口铁锅架着，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里面裹着粉的鸡翅正逐渐变成淡金色，铁锅的前方，立着一根很细的柱子，一位女性单脚站在柱子顶端，完全打开了双臂，尽情展现着自己的对称与平衡。
　　目光收回来的时候，龙悦红已经明白了商见曜在为难什么：
　　这里有三个不同的教派，舞蹈、唱歌和炸鸡翅让他无法抉择！
　　这真是商见曜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十字路口……龙悦红心里突然闪过了广播剧里的一句台词。
　　其实，如果不是这三家挨得太近，他觉得商见曜肯定会“全都要”。
　　与此同时，他也初步确认了那三个教派分别是哪家：
　　一个是他们刚遇到不久的“熔炉教派”，一个是“无根者”商团首领费林提过的“荣耀天平”，一个应该是信仰十一月执岁“碎镜”的教团。
　　塔尔南真是热闹啊……龙悦红决定不去管商见曜，继续自己的“冒险”。
　　虽然他也有点馋炸鸡翅，但他不是为了圣餐就会出卖信仰的人。
　　越过又严肃又犹豫的商见曜，龙悦红前行了好几十米。
　　目光一扫间，他看到了一个坐在巷子口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裹着厚厚的暗红棉袄，身下是一张藤椅，头发已经花白，年纪明显不小。
　　她面前没摆摊子，似乎只是单纯地出来感受热闹。
　　见对方是一名灰土人，龙悦红鼓起勇气，靠拢过去，礼貌喊道：
　　“婆婆，我能请教您一点事情吗？”
　　老太太抬起脑袋，张开了嘴巴：
　　“#％&^＊&＊”
　　龙悦红听得茫然了。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灰土语某些分支方言可能比红河语还难懂。
　　这可怎么办？就在龙悦红打了退堂鼓，准备礼貌告辞时，老太太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电子产品，摁住一个按钮，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语。
　　接着，那个黑色物品发出了电子合成音：
　　“小伙子很礼貌嘛，有什么想问的啊？”
　　龙悦红短暂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脱口问道：
　　“这是什么？”
　　他已经确认，对方听得懂自己的灰土语。
　　老太太叽里呱啦又说了一遍后，那个黑色电子产品再次发出了声音：
　　“这是旧世界产的‘翻译器’，机械天堂修好的。
　　“上次有个商队为了换我家粮食、蔬菜和牲口，给了一堆罐头，还有它，挺好用的。”
　　“确实。”龙悦红逐渐明白了十方商社米恩斯那句话：
　　塔尔南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机器人、电子产品、机械产品比较多。
　　想着要不要告诉组长，弄一两台备用的同时，龙悦红转而问道：
　　“婆婆，您是本地人？”
　　“是的呀。”老太太利用“翻译器”，和龙悦红交流起来，“我是新历3年来的，这都过去四十几年了，孩子都有孩子了。哎，当初我留下来的决定真的很明智，我在南部地带那些朋友，没有一个活到我这个岁数，不是被强盗杀了，就是遇到战争，遇到瘟疫，遇到饥荒，或者年纪稍微大一点，各种病就来了。”
　　龙悦红捧场地赞了几句，步入了正题：
　　“婆婆，您在塔尔南也这么多年了，知不知道‘机械天堂’最想要哪些东西？”
　　老太太回忆着说道：
　　“它们想要的多了，一直没拿到手，没做成，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也有不少，像是什么‘核电微型化技术’、‘超高性能电池技术’、旧世界可控核聚变研究的关键资料、‘临海联盟’到塔尔南的输油管道建设、两地之间更多铁道线路的修复，呃，它们好像还挺缺各种矿的。”
　　“……”龙悦红听得表情都僵硬了。
　　矿藏资源、基础设施相关不提，前面那些需求，“旧调小组”要是能拿到或者弄出来，都可以直接进入“拯救世界”的流程了。
　　隔了几秒，龙悦红才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它们就没有别的，特别想要的吗？”
　　老太太想了好一阵才说道：
　　“也有。
　　“我刚来塔尔南那会，‘机械天堂’就在悬赏找一个人，他叫做马克西米安，一个红河人，好像还是什么科学家。
　　“这悬赏了好些年，后来不知道是找着了，还是放弃了，就没有下文了。”
　　马克西米安……龙悦红记下了这个名字，开口问道：
　　“您还记得那个人的特征吗？”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记得，我根本没接这个任务，就听人提过。”
　　龙悦红追问道：
　　“那谁接过？”
　　“那个老不死接过。”老太太笑着说道，“就现在公会的会长，顾博顾老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万物平衡
　　顾博……龙悦红记下了这个名字，又问起别的事情。
　　聊了一阵，他礼貌地提出告辞，寻找别的请教对象。
　　离他二三十米的地方，白晨戴着围巾，换了身衣服，借助阴影和行人的遮挡，默默跟随着他。
　　这是蒋白棉的特意安排。
　　在“旧调小组”，需要积累“单独行动”经验的也就商见曜和龙悦红两个人，而前者更需要担心的是他弄出什么大事来，所以，蒋白棉让白晨暗中跟着龙悦红，确保他不出意外，而她则负责看着商见曜，不给塔尔南的父老乡亲添麻烦。
　　“人生的十字路口”，商见曜立在那里，右看一下，左看一下，前看一下，仿佛陷入了激烈的内心斗争中。
　　过了好一阵，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向了右边的“熔炉教派”传教场地。
　　嗯，熔炉教派不仅仅有舞蹈，还有火锅圣餐，确实比其他教团更有诱惑力……远处的蒋白棉看到这一幕，颇为理解地点了下头。
　　接下来，商见曜加入了群体舞的行列，随着鼓点，律动起身体，时而高喊一声：
　　“赞美您，新世界的大门！”
　　还挺虔诚的嘛……蒋白棉靠近了一些，闻到了炸鸡翅那浓郁而诱人的香味。
　　这让她产生了一点点疑惑：
　　不是说除了本地居民，塔尔南其他人都缺乏食材，只能靠罐头、饼干和能量棒为生吗？
　　难道为了传教，“荣耀天平”花大价钱从本地居民手上收购了一批活鸡？
　　还真舍得啊……
　　念头电转间，蒋白棉看到“熔炉教派”的群体舞暂时告一段落，主持这个仪式的男子拿出黑壳书籍，讲起新世界的美好和“灼热之门”的伟大。
　　商见曜听了几十秒，突然从战术背包内拿出了那张神气活现的猴子面具。
　　戴上这张面具后，他转过身体，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走向了对面。
　　走向了对面。
　　“……”蒋白棉看着商见曜加入了歌唱队伍，和信仰执岁“碎镜”的那群人一块唱起圣歌。
　　他刚才似乎已观察许久，歌词和调子竟没有出什么大错。
　　你以为你戴上面具就是另一个人了吗？蒋白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这个想法刚有浮现，她忽然觉得说不定真变成“另一个人”了。
　　真是太拼了……她由衷地感慨道。
　　唱完一节歌曲，神职人员开始布道不久，商见曜悄悄退出队伍，返回了街道中央。
　　他快速取下那张猴子面具，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紧接着，他又拉开战术背包，拿出了另一张面具。
　　这是鼻孔夸张的肥猪面具。
　　蒋白棉偷看得有点傻眼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把小红的面具给带出来了？
　　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啊……
　　商见曜更换好面具，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炸着鸡翅的那口铁锅。
　　所以说，是小红吃的，不是你吃的？蒋白棉试图揣测商见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