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突然一抬头,绿色的瞳孔中透露出一股诚恳的意味,“但我没办法,海蝎子就是我的家,成员们就是我的家人,绝对不能让那群强盗伤害我的家人,所以我只有先解除危机。”
猩热的舌头舔了舔匕首般的爪子,它说,“两位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吗?”
“没问题……”猎魔人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一群拦路抢劫的强盗,想是平日里也没少干坏事,何谈无辜?就算你不出手,我们也会送他们一程。”
“桀桀……”狼人闻言倏尔一笑,“阁下果然是个开明的人。你们猎魔人满世界流浪也杀了不少‘无恶不作’的同类吧。”
雷索没回答,或者说默认。他活了八十岁,手上不可能没有人命,而且不止罪有应得的暴徒。
杀几个劫匪,对他而言,确实不过抬抬手的事情。
狼人见两人的表情,心里有了底,“我亚伦虽然变成了怪物,但如二位所见并没有丧失理智,双爪从没沾染过任何无辜者的鲜血。”
它声音微微发颤都转向两人,“待会儿,你们会出手对付我吗?”
罗伊思忖了片刻,星辰般的眸子盯着对方绿油油的瞳孔,诚恳道,“我们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是滥杀无辜的恶徒。如果今天你不主动引我们出来,我们又何苦寻你麻烦。大家和平共处,到艾尔兰德城分开,就这么简单。”
“那,两位愿意为我保守秘密吗?”
狼人合拢了双爪,有些滑稽地朝着两人拱了拱手,“海蝎子是我的家人,但他们也是普通人,大部分无法接受我这种诡异的状态。所以请两位务必不要向他们透露实情。”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罗伊放下了武器脸色稍稍柔和,面前这个为了朋友小心翼翼恳求猎魔人的“男人”实在让他讨厌不起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们替你保守秘密,你迟早也会露出马脚。”
“能拖多久是多久把……何况同行了那么多年,他们中早有人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没有揭穿罢了。”狼人突然有些失落的样子,两只鸟儿安慰似地啄了啄它的嘴巴。
“你就这么相信我们?”雷索突然问了一句。
狼人皱着毛茸茸的脸部肌肉,露出难看的苦笑,“变成这副可怕模样后,我专门寻过猎魔人和术士,可惜他们想的要不就是杀掉我,要不就是把我关起来当做试验品。压根不会向我伸出援手。两位不是脾气暴躁、嫉恶如仇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又愿意听我说话,相信你们一回有何不可?”
这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你究竟怎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阿德和阿莉,他俩原本也是人吧。”
狼人顿了顿,纠结的眼神在雷索和罗伊脸上一扫而过,毅然咬了咬牙,
“噩兆神殿……”它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烦躁不安地原地踱着步子,“这是噩兆神殿女祭司给我一家人下的诅咒。”
“我变成了狼人,我的儿女变成了鸟雀,我的妻子最可怜变成了一只……一只青蛙。”
“额……好吧……”罗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青蛙王子、青蛙人妻?他的脑子突然感觉有点错乱。
但对于噩兆神殿他曾经浏览过相关资料。这算是大陆诸多信仰中的一个邪教,以血腥的献祭来供奉残酷的神明——巨网之中的狮面蜘蛛,它们的女祭司通常都具备强大的诅咒能力。
不过如今这个教派,在整个大陆的打压下濒临灭绝。
“原来是中了噩兆神殿的诅咒,那么爱佛琳曾经说的,您满世界寻找另一半,寻找真爱是真的咯?”
“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也找不到其他能够帮忙的人……”狼人说,“但我从童话故事里得到灵感——真爱是能够解除诅咒的……我想,如果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疼爱阿莉和阿德的妻子,我们一家子应该能够以人的模样团聚。”
罗伊讶然,原来前几天爱佛琳说的是真的——亚伦老大周游世界的确是是为了寻找真爱。
“那您原先的妻子了?”
“早在三年前,我可怜的希娜承受不足去世了。”高大狰狞的狼人长吻微张,眼神失去了焦距,仿佛陷入无尽的悲伤之中。
茶隼和猫鹰也开始“亚克、亚克、”“咕、咕”地伸着脖子哀鸣。
看得罗伊既想笑又有些伤感,不禁朝猎魔人恳求道,“帮帮他吧……”
后者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朝着狼人说道,“其实猎魔人不仅是屠魔好手,在解除诅咒方面也有些心得,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个中缘由,说不定能帮到你。”
“真的吗?雷索大师……您能帮我们解除诅咒?”
“试一试,至少我能给你一个建议。”
第十一章 天黑请闭眼终
狼人的幽瞳透过林间的缝隙凝视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月亮,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迎合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我叫亚伦,出生在瑞文戴尔河谷一个农夫之家,陪伴在我身边的大都是农民的孩子,但希娜是个例外。”
“她是镇子上书记员的女儿,不仅能读书识字,性格也温柔善良,还有一头鸢尾花那么美丽的紫发,笑起来比纯洁的小鹿更加可爱。”
“如果不发生意外,出身、外貌都如此出众的美人,一辈子不会和我这个泥腿子产生交集。她会嫁给镇长的儿子,或者更进一步,嫁给小贵族,当个生活优渥、富足的夫人。”
“但或许就是命运,她十七岁那一年外出踏青掉进了奈维河里,而我不顾一切跳入了汹涌的河流救起了她……当彼此凝望的第一眼,我们便坠入爱河,不久后开始幽会。”
狼人的又大又深邃的绿眼睛弯了起来,沉积在一种恬静而幸福的幻想中,那只血盆大口的每一颗利齿仿佛都变成了白钻、充满了甜蜜和浪漫的味道。站在他左右肩头的两只鸟雀也感受到这份幸福,钟摆般左右摇晃胖嘟嘟的身体。
“一个身份卑微的泥腿子和镇上书记员的女儿走在了一起,无法想象,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幽会一年后,希娜怀上了我们爱情的结晶——阿莉和阿德。”
“等等!”罗伊突然打断了它的话,在狼人微微诧异和责怪的眼神中问,“你的意思是希娜十八岁就……额……我很好奇当时阁下多少岁啊?”
“我当时已经二十八,还是一个大光棍……”狼人突然垂下了头,咧至耳根的嘴角向后扯了起来,竟然有种意外的腼腆和羞赧。
“十八岁……二十八……泥腿子……白富美……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
罗伊心思百转、脸色诡异地一阵变换,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
“好吧,幸运女神垂青的家伙,我有点相信你口中的命运!”
“没错我很幸运能得到希娜的青睐。她怀了我的孩子后孕相越来越重,为了逃避家人的责难、镇上人的白眼,我带着她私奔,在某天黑夜里偷偷离开了河谷镇逃进了广袤无垠的森林。”
说到这里,狼人突然握紧了双爪,垂下头,“可恨我是个无能人,私奔前的准备工作做的不够充分,我们在森林迷路了,食物和饮水很快耗尽……”
“然后你们碰到了那个人?”罗伊插了一句。
狼人沉重地点了点头,“森林中的女祭司蕾切尔拯救了我们一家人,把我们带到残破的神殿,精心照料我的妻子,直到她临盆。”
“我想确认一点……”猎魔人皱起了眉头表情变得严肃,“照顾你们之前,她没有提出特别的要求,比如报酬?”
“没有!”狼人倔强地回道,然而两人分明感觉到它的声音弱了起来。
“直到我的妻子临盆之后,蕾切尔抱着幼小的阿莉逗弄了一阵,才向我们提出了残忍的要求。”
狼人的声音变得嘶哑,表情狰狞恨不得捶胸顿足,“那个家伙竟要求我们将阿莉留给她作为救命的报酬!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喝下母亲的一口奶/水,就要被人抢走!这是何等的残忍?”
“你们能想象到吗?!”狼人抓狂地向着两人咆哮,罗伊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冲着它端起了手弩。
“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留在那间阴暗、潮湿、发臭的破房子里,继承那个老巫婆的衣钵当一个孤独、痛苦、可笑的神棍,侍奉那只恶心的大蜘蛛一辈子!哪怕她要求我给他当一辈子的仆从也成啊。但她要我的孩子——”
“作为一个父亲,我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狼人的双瞳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声音变得像冷刀子一般刺人。
狼人双目无神地看着虚空,就像在对着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咆哮,“我们在神殿休养了一阵,等到希娜身体好了些。想要偷偷抱走孩子们可惜被那恶毒的婊子发现!她的手在乱动,我想到了传闻中老巫婆的巫术,她肯定在向我们施咒,我很害怕……惊慌失措下抓起神殿祭祀的刀狠狠捅烂了她的肚子。”
它浑身的肌肉绷紧,连绵不绝的雨水也无法掩盖他噗呲噗呲喘着粗气,以及剧烈跳动的心脏。
隔了良久,就像从高潮坠入了谷底,狼人一下子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