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哪儿呢?
罗伊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收敛呼吸,小心翼翼地转身打量周遭青翠的荨麻、荆棘、以及一株株低矮的桦树…
雀鹰在枝头啾鸣, 多足虫于苔藓间爬动、发出悉悉窣窣的声响。
偏偏没有丝毫人类的喘息或心跳。
五分钟后,不甘心的罗伊把附近搜了个遍,可惜除了这团血迹, 猎魔人感官没能从四周捕捉到任何属于盖坦的印记,他整个人下落不明,仿佛倒在血泊中凭空融化一般。
这实在是有违常理。
罗伊不由摩挲着下巴,对着这匪夷所思的场景陷入沉思。
不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兰伯特为首的猎魔人风风火火地蹿出树林。
“小子,什么情况,大白天迷路了,还是昨晚失眠、犯困?”
兰伯特急切地扫了一圈,按住同伴的肩膀追问,
“没找到盖坦怎么不继续追踪?人命关天啊,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线索断在这儿,你让我往哪儿追?”
罗伊拍去掌心污泥, 环顾众人, 摇头一叹,
“抱歉诸位,盖坦失踪了。”
“别说傻话了!”艾斯卡尔被高吸煎药改造后棱角分明的脸庞满是质疑,瓮声瓮气地说,“一个重伤垂死,走路都勉强的人,怎么可能莫名消失?古语云,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你肯定错过了线索。”
“那就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瞧瞧!”
三分钟后,猎魔人们面面相觑起来。
“见鬼,这不可能!”
艾登难以置信地低吼,“若是饥肠辘辘的野兽拖走了他,绝不可能只留下这一处血迹。”
猫鹫在他身边蹲下,灰绿色的眸子射出一抹疑惑之色,喃喃道,
“我没发现任何野生动物的足印、排泄物,周围也不存在半点搏斗的痕迹,或者利齿撕咬形成的喷射状血迹、碎肉。”
罗伊握住衣襟里的冰冷而安静得蛇派吊坠,补充道,
“混沌能量异常平静,这说明至少最近一周,没人在这里释放过法术,排除用传送门逃生的可能性。”
“盖登,一个猫派,总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走,或者打个洞钻土里遁走了吧?”兰伯特颇为恼火地说,“这比糊弄小孩儿的鬼把戏还荒谬!”
“冷静点,伙计!”凯亚恩狠狠给了兰伯特胸膛一拳,环目四顾,“有功夫抱怨,不如多动动脑子,利用起丰富的经验和阅历,大家都好好想想!”
“盖坦有没有可能被人救走了?”柯恩双手摩挲着落叶上的轻微凹陷,硬朗的脸上自然而然流露一股阳光的气质,让人心情也变得舒缓,“仔细看,血迹附近存在一部分凌乱的脚印,这说明有别的人从这里经过,如果他们当场替盖坦妥善处理了一遍伤口,那就不会留下太多气味和痕迹!没准,盖坦已经被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艾登闻言眼中燃起希望,被人救走总好过死在当场。
罗伊却摇头,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哪怕技术最娴熟的战地护士,也不可能包扎得滴血不漏,甚至不留半点气味儿,让猎魔人集体感知失灵!
至于脚印,这条路是从森林到巧特河的必经之路,一路上充斥着各种脚印。
重要的是气味,盖坦的气息没了。
“诸位,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目前只有它最为合理,或者说你们还有更好的想法?!”柯恩沉声道,“没时间犹豫了,我建议立刻到东边的村庄里问问情况。”
一双双异色竖瞳闪烁不定,片刻后,众人点头。
“那就兵分两路。别忘了,咱们要应付的不只有这位失踪的猫派,弗王派出的军队正快马加鞭地赶来,绝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影响我们的行动?!”
罗伊迅速做出安排,他带上艾登、柯恩、凯亚恩和艾斯卡尔,循着密林外的脚印,往东边人类聚集点肯特村找去。
而兰伯特不情不愿与猫鹫留在桦树林里,继续搜索线索、接应两位女术士、顺便利用弗王保镖的身份忽悠误导即将到来的索登士兵。
第五章 一波未平
轻风吹拂,黄金田野里旳油菜花和玉米翻滚起伏,在那之后不远,耸立着一座小村庄。
五六个带着草帽的农民正在地里挥舞锄头,阳光照出他们脸上大片健康的红晕,亮晶晶的汗水顺着侧脸滑落。
围栏里,百十栋灰黑色的木石结构平房分列在泥泞的街道两侧,干草封顶的谷仓点缀在村庄边缘,咕咕的鸡、呱呱的鸭、汪汪的狗任性地在主干道上撒欢。
一副充满生活气息的乡村画卷徐徐拉开。
猎魔人们驻足观察半晌,最后决定由罗伊和艾登靠近村庄,其余伙计留在外面伺机而动,毕竟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强壮变种人同时涌入村庄,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两人顺着灰糊糊的石墙中央小道走去,不久,经过路边伞盖巨大的橡树时,不经意地一抬头,眼神豁然一凝。
见鬼!
浓密的林荫间居然悬吊着一具衣衫褴褛的森森白骨,他胸口绑着一副木牌,用北方通用文写就“勾结尼弗迦德的下场”。
风一吹,枝叶和白骨晃晃悠悠,空洞眼眶里回荡起轻微渗人的声响,彷佛在述说着死前的痛苦和不甘。
罗伊心下感叹了一遍南北对立的形势,跨过几坨随处可见的牲畜粪便,进入村口。
田里的农夫和倚着围栏的孩子们看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红裤衩的小男孩儿尖叫一声跑开,躺在院子藤椅上晒太阳的白发长老听到动静, 杵着拐杖带领十几个村壮一溜烟地围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啥到肯特村来?”村长浑浊的目光紧盯着两名猎魔人背后的长剑, 眉头因为沉思而深锁,又黑又重的眼袋青蛙一样凸出,但皱巴巴的老脸上隐隐浮现一丝奇怪的期待。
罗伊大大方方地展示了胸前的蛇派徽章,“我们是猎魔人。村长阁下, 诸位, 无需紧张,我们既不推销商品, 也不讨要免费的吃喝, 更不会向尼弗迦德通风报信,莪们只想——。”
“猎魔人?”村长下巴山羊胡一颤打断罗伊的话, 老脸上的皱纹菊花般舒展, 激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杀死了维吉玛吸血妖鸟和诺维格瑞的松鼠党疯子,满世界消灭各种害虫和怪物的专业人士?!”
“村长老爷,俺家需要猎魔人!”一个瘦巴巴的汉子插嘴道, “有飞龙兽每晚偷喝俺家母牛的奶水, 把牛皮都吸肿了!”
更多的村民七嘴八舌叫嚣起来, 一个胖妇人双手叉腰, 瞪大一对牛眼抱怨,
“巧特河里有条银背甲鱼老是趁我洗衣服的时候偷走我的东西!”
“村东头磨坊主喜欢把橡果粉掺进面粉里, 猎魔人能教会那糟老头什么叫诚信吗?!俺给你一个奥伦!”
“老鬼婆阿南每天晚上骑着扫把从天上飞过, 吵得俺整宿失眠!”
“咳咳…安静!让我先说, 坟丘草原那边——”
村长挥了挥手杖, 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吼了两句,但丝毫没能控制住村民的热情, 自己的声音反倒被压了下去。
“诸位,听我说!”罗伊眉锋一蹙, 换成往日他还有兴致听这群人胡诌一堆压根不存在的怪物,但今天不行!
他心念一动, 灰色披风下修长挺拔的身体周围便有浓郁的血光一闪而逝,脚下的影子里隐隐有几条触须在游动。
气温诡异地骤降。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而出。
这群聒噪的乡野村夫立刻浑身一颤,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乖乖闭嘴。
艾登趁机站上村口的木桩, 面目肃然地抬高嗓音,确保整个村子都能听到接下来的话,
“很抱歉,近来猎魔人的生意火爆, 我们手头的工作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实在没功夫接更多!”
“相反, 我们此番前来给诸位一个挣钱的机会——我们在追踪一个人, 他今天上午登陆巧特河岸,却在桦树林出口无故失踪,谁能提供线索协助我们找到他,自有丰厚的报酬奉上!”
艾登从怀里取出一卷纸,在胸前舒展开,左右转动展示给大伙儿。
纸上画着一个光头、琥珀色竖瞳、左脸处有一道疤,表情阴沉的男人。
由女术士魔法描绘, 栩栩如生, 仿佛在冲人冷笑。
村民们审视片刻,相顾茫然, 似乎从没见过这家伙。
“你倒是说说,什么报酬?!”
一个红脖子的年轻人好奇大喊。
“两百奥伦!”
“嘶——俺不识字,但俺不是傻子, 休想骗俺!不是二十,五十?”
“两百!我们向诸神起誓,说到做到!”
围观群众的脸唰一下血红,吞咽唾沫、攥紧拳头、眼眶发红地喘起粗气,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原本在屋子里偷偷观察的村民这下子再也按捺不住躁动的心情,纷纷涌上街道,伸长脖子看向那张肖像。
有个女人跑得太急撞上木栅栏摔了个狗吃屎,鼻血横流,却只是用裙摆囫囵一擦,便死死盯紧那张画,好像盯着什么绝世珍宝,并且争先恐后地大喊,
“拿过来点!我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