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阿尔祖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徽章,栩栩如生的百合花娇艳绽放,混沌能量在银质的表面流转辉光,
“戴上试试,无论如何别取下来,它会保护你。”
“嗯。”
溪水不远。
躲在灌木丛中的猎魔人眼前再度变得模糊不清,涌动的迷雾,又把他带向了别处。
……
天空阴云密布,雨水淅沥沥地编织成银色的帘幕,笼罩住荒草蔓生的郊外,一处墓园。
朦胧细雨之中,面孔已然变得成熟、下巴带着短须,浑身弥漫着哀伤的阿尔祖,仍旧白须飘飘,充满智者风度的科西莫,站在一处墓碑前。
一丛百合花被雨水打湿,奄奄一息。
“怎么发生的?”
“她到郊外采药的时候,救助了一位被食尸鬼袭击的男人…男人活了下来,可她自己反倒没了…”阿尔祖失魂落魄地说。
“她的护身符呢?”
阿尔祖愣了一小会儿,蹲下身体,一手温柔地抚摸墓碑,另一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破碎了一个角的百合花徽章,“这个小傻瓜,把徽章给了伤者,从食尸鬼的爪牙保护了他。”
“可笑的是,迄今为止那个男人都没来坟前祭拜过一次。”
“我想不通。”阿尔祖微笑地望着墓碑,泪水不自觉地滚出眼眶,一种无可名状的痛苦、委屈、愤怒随着血液升腾,深入骨髓,“她说过,如果要牺牲一个人,来换取另一个人的幸福,大错特错。”
“为什么伤害自己、伤害我,来拯救一个素不相识、不懂感恩的男人!”
“值得吗?”他冲着墓碑质问,通红的脸燃烧着愤怒,从前倾注的所有感情,都化作了乌有。
忽而一低头,愤怒立刻变成自责和颓然,
“为什么,我当时没陪在她身边?预想不到她会遭遇危险?”
“我就是个无能的废物!”
砰!
左拳狠狠轰击地面,光滑的皮肤崩裂、刺目的鲜血沿着拳锋从手背滑落。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阿尔祖。成为术士,意味着你会经历许多次生离死别。”
“可莉莉安娜还不到三十岁!她本该活下去!”他不甘地大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别恨错了对象,那个男人和你都不是罪魁祸首。”科西莫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慰,“源头是魔物。”
“如果没有那头食尸鬼,悲剧不会发生。”
没有食尸鬼?
阿尔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拭去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
看着掌心的百合花徽章。
莉莉安娜纯洁无暇的面容在花朵中浮现,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阿尔祖,我要创造一个更安全的世界,让人们彻底摆脱所有蛰伏在阴影里的魔怪!
“不可能的,单打独斗根无法实现…”他啜泣道,低沉地咆哮,“我一个不留神,我就学了会儿魔法…呜呜…你人就不在了…你就不在了。”
“你说什么呢,孩子?”
“老师,我要去里斯伯格,参与突变实验。她已经向我做出了示范,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
“你考虑清楚了?改造实验至今没有任何进展,而且你过得去心理那一关?”
“我要继续她‘未竟的事业’!可很明显,光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四处游荡,像疯子一样斩妖除魔,不可能把所有魔物扫荡干净,加上您也不够。”
“我需要帮手…如果没有,”他捏紧了徽章,坚硬的棱角陷进掌心血肉,刺目鲜血顺着虎口滑落到墓碑前,“我就亲手创造!”
……
朦胧的雾气之中浮现出一座屹立在岩壁上的中型城堡,墙壁涂成亮色,还有四座高塔和一些装饰精美的小型角楼。
第十七章 初代猎魔人
穿过迷雾。
蝮蛇学派的雷索出现在一座黑暗城堡的狭小房间,四墙乱糟糟地陈列着空荡荡的箱子、毛毯、锅碗瓢盆、木桶杂物。
房间角落一个穿着囚犯似的灰色亚麻外套、瘦瘦小小的男孩儿背对他站在木桶上,吃力地踮着脚尖,抓握着墙壁上方窗户边的铁栅栏,视线透过铁栅栏,贪婪地注视窗外明亮的天空。
“干啥呢,小子!”
低沉沙沙哑的嗓音把男孩吓了一跳,差点从木桶上摔下来。
下一秒,身体绷成木棍,两掌贴紧大腿,垂头注视脚尖,却又飞快地抬头瞥了闯入者一眼,眼神机灵狡黠。
“抱歉!老师,我不是故意躲这儿…我知道错了,饶我一次!”
“什么老师?”
光头大汉放缓了语调,僵硬的扑克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神态就像是一只体型臃肿的憨态可掬的灰熊。
男孩儿顿时捂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大人儿似的打量光头大汉,“你个小偷,光头怪人,从哪里进来的,杂物间的门明明锁得死死的,难不成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名字…”雷索强调。
“哼!伊瓦尔!”
唰——
大汉豁然脸色大变,绷紧了两颊,眼睛瞪得像两个琥珀色的灯笼,绽放出刀子一般骇人的精光,掠过男孩儿那张下巴尖尖的瘦长面孔。
有点眼熟。
依稀能看出记忆中的伊瓦尔的轮廓,只是没有那对标志性的邪眼,取而代之是大众化的褐眼,单眼皮。
男孩儿被他吓了一跳,退到墙角,双手交叉在胸前做防卫姿态,死死盯着光头大汉,
“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雷索…这是什么地方?”
男孩表情越发诧异,“里斯伯格城堡啊。”
“怎么可能…”
光头大汉喃喃自语陷入沉思,自己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里斯伯格,见到了童年时期,傲娇的伊瓦尔大宗师?
我这是在白日做梦?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伊瓦尔,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问题真多,像个老奶奶!”
男孩儿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
“科西莫爷爷带我回来的…”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感激又畏惧。
“在此之前呢?”光头大汉看向男孩儿的目光变得温和。
“白长那么大个儿,脑子笨的像猪一样!你看不出来吗?我…我就是个战争孤儿啊,流浪了很久,被人贩子逮住折磨得差点死掉,还好爷爷及时救了我。”
一提到人贩子,他咬了咬牙,就像是饥饿的狼崽子,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你…住的还习惯吗??”
“有吃有喝,但那群老师成天到晚逼我喝一堆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草药,大粪一样难喝,喝完想吐又吐不出来。”小脸上皱得像苦瓜,“还有打针,检查,锻炼身体,不听话就惩罚。”
“科西莫爷爷,阿尔祖叔叔老是对我们说什么可塑性。”他清了清嗓子,一手横在肚皮前,笨拙又滑稽地模仿,“岁月会索取代价,陈年的黏土越来越硬,成年人无法改造,只能坍塌成渣,只有年幼的生命才具备'可塑性’
“要不是顿顿都能敞开肚皮吃到饱,我早就逃出去!”
里斯伯格,可塑性,伊瓦尔。
雷索心头确定。
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里斯伯格城堡。
他正在见证第一批猎魔人的诞生的过程!
“除了你还有别的孩子吗?”
伊瓦尔脸上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还有三十七个…玛多克…贾戈达…埃兰…米西…艾加…芙拉尔…阿纳哈德…有的是孤儿,有的被父母卖给了老师们。现在轮到我发问了吧?”
……
迷雾如潮水般涌来,中断接下来的交谈。
……
另一处昏暗的密室。
维瑟米尔陷入与雷索同样诡异的处境。
“你说你叫艾加?”
他看着那张木板床上脸色苍白、小鼻子小眼睛,正处于发烧状态的男孩儿,表情难以置信。
这家伙的眉眼之间依稀有那位狼派大宗师的感觉。
“听您的意思,您认识别的艾加?”男孩儿惊讶地打量对方这张奇怪的脸颊,苍老,却没有一根头发,胡须,眉毛,隐隐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慈祥。
维瑟米尔略微失神,迷雾中没能找到艾加大宗师,却看到了他的童年。
温厚的手掌轻抚男孩的小脑袋。
就像曾经艾加对他做过的那样。
“艾加,你的父母呢?”
“我、我是孤儿…在希达里斯附近流浪,后来阿尔祖叔叔把我带回了家。”
“你喜欢这儿的生活吗?”
他使劲点头,朴实的小脸浮现一抹兴奋,
“有很多兄弟姐妹,而且吃饭管饱,没人为了争抢一顿饭大打出手,每个人都有好几套全新的衣服…每天喝过药、检查和训练完,大家可以一起玩耍、捉迷藏、画画…比以前流浪的日子有趣得多!”
艾加病态殷红的脸颊上透出一股由衷的欢悦,搭在被子外的左手手背上却爬满了触目惊心的针孔和青肿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