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斯阁下,我还有个疑点,”奥克斯顿了顿,回忆道,“我在检查威士肖和他母亲尸体的时候,在身体表面发现大量虐待和折磨的痕迹,比如手腕脚腕被麻绳捆绑的淤血,皮肤上蜡烛油的烫伤、两颊的巴掌印…普通的入室抢劫用不着折磨他们。”
“破旧简陋的房子,瘸腿老母亲,还有啥东西,值得强盗觊觎,不惜严刑拷打?”
众人听完陷入了沉思。
“没准凶手同威士肖结过仇,或者想套出什么秘密,才多此一举地施加折磨、包括利用他母亲的性命相威胁。”奥克斯猜测道。
“也存在可能,凶手们心理变态,抢劫财物的同时,折磨取乐;或者他们在被威士肖言语激怒,采取了残忍的折磨手段,以莱纳斯教授描述中正直老实又倔强的性格,完全有可能触怒凶手。”瑟瑞特提出另一种看法。
“这种说法把线索全部掐断了…”雷索说,“我暂时同意奥克斯的分析,凶手跟威士肖早有交集,想要扒出什么秘密,所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奥克斯,坎蒂拉,再仔细想想,现场有没有遗漏的可疑线索,那栋房屋附近是否存在目击者?”
坎蒂拉看了眼奥克斯,她在调查方面并没有独特的天赋。
而奥克斯面露不悦,瞪眼道,“现场我找了两遍,绝无遗漏!不信自己去检查。至于目击者,”奥克斯失望地说,“威士肖家方圆一里荒无人烟,再远就是通往奥森弗特的大路,车马出没频繁,干扰性极大。”
“照这么看,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咱们就先从威士肖的熟人开始调查。”雷索做出了决定,“莱纳斯教授,你认为如何?”
“也只能如此。”学者茫然道,“虽然我很欣赏威士肖,但他在我手下不到一年,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家庭和亲友关系。他除了寡居在郊外的母亲,并没有别的亲人。”
“在学院里的关系我倒是清楚,交集比较多的…首先要数宿舍室友、生态园另一位助手,本…”
莱纳斯依次罗列道,“然后是自然历史系的同学。但我不认为学生们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
“审问的工作交给我们就行…”雷索笃定地说,“向猎魔人撒谎是门技术活儿,尤其对书呆子而言…您只需要找个时间把学生召集起来,我们绝不会冤枉无辜者,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莱纳斯·皮特颔首,但今天时间已晚,只能明天的工作日再行动。
“教授,除了学院内部,学院岛外,奥森弗特镇内,您的助手跟谁接触比较多?”罗伊多嘴了一句,他觉得没那么简单,凶手估计不在学生里。
学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威士肖一直负责采购生态园里濒危动物们的食物,要说打交道,也就牛堡集市里卖鱼卖肉的小贩,跟他聊得最多。这孩子很老实,每笔采购花了多少钱,在哪家交易,都详实记载在账本上。我这取给诸位。”
拿到账本,众人又讨论了一阵,定好明日计划,就回到教授安排的宿舍休息。
…
莱纳斯·皮特独留下了罗伊,一同进入珍稀动物园,因为之前有言在先,他要替恢复原形的歌尔芬做个体检。
“要不解决您学生的案子,再忙这事儿?我不着急。”罗伊观察着对方憔悴的神色,柔声道。
“放心,工作和生活我分得清!”莱纳斯闻言重重揉了揉发酸的脸颊,振奋精神。
“那就有劳您了。”
罗伊在动物园里挥汗如雨苦练数小时剑术和射弩,深夜终于来临,歌尔芬·半鱼人在一阵升腾的烟雾中变回本体,一头牛犊子大小,棕黄身躯,灰黑色翅膀,眼神乌黑灵动的幼年狮鹫。
相比于一个月前,它又长大了一些,隐隐有了一丝顶级捕食者的威势。
“罗伊大师,请把它抱到手术台上摁住,但别太用力伤着它。”
珍稀动物园,明亮的魔法灯下,一双消瘦苍白的手掌在时子般柔软的身体上一阵摸索,时而掀开长喙检查舌头,时而拉伸弯钩似的爪子,时而检查脖子间的鬃毛和两只翅膀。
尽管有主人看顾,狮鹫的高傲还是让它委屈得低声叫唤。
“好了,歌尔芬,耐心点,检查完就有营养均衡的大餐!”
“吼啊——”
半小时后。
“嗯,七个月左右,发育正常…罗伊大师,小家伙很健康,连只寄生虫和跳蚤都找不到,看得出你没亏待过它。”莱纳斯将手从歌尔芬毛茸茸的爪子上收回,摘下手套,眼神柔和了许多,越发肯定对方是志同道合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但每个月记得给它修理一下指甲…歌尔芬长期处于变形状态,没有足够时间寻找硬物磨砺爪子,指甲可能会反向生长弄伤自己。每日的运动量也不达标。”
“您知道的,带着它经过闹市,必须做点伪装。”罗伊解释了一句,接着摇摇头,“但的确是我的疏忽,”
他深深拥抱了一下手术台上毛茸茸的身体,“我保证以后会注意这些情况!”
莱纳斯这才点头,“如果没问题,接下来几天歌尔芬就住在动物园里,进一步做运动、飞行、捕猎测试、顺便,我会为它定制食谱。”
“那就麻烦您了。”罗伊给了歌尔芬一个随时联系的眼神,又犹豫地问道,“莱纳斯先生,我一直很好奇,您有没有尝试过骑乘布莱克或者切尔茜?”
猎魔人暗金的瞳孔带着一丝憧憬,“坐在它们背上,翱翔天际——”
“我明白你的意思…”莱纳斯·皮特无奈地摇摇头,“正常情况,十个月的狮鹫已经能够负担一个人的重量,驮着人飞行。很可惜,一来我有恐高症,二来,狮鹫这种高傲的生物,不允许任何东西骑在身上,我要强行逼迫,它们会很委屈、愤怒。”
十个月,那不久了。
“您放心,歌尔芬很乖很听话,没那么大的脾气,骑在它背上反而是一种最好的亲近方式,”罗伊摸了摸了歌尔芬的脑袋,冲它温柔一笑,“我说的对吗?”
“吼啊?”
第九章 嫌疑人
天边刚放出第一缕白光,牛堡市场已经开始繁忙而有序地运转。
密密麻麻的人头在不停攒动,有驾着满载货物牛车的车夫、光着膀子拖着推车的力夫,更多的是提着菜篮摩肩接踵赶早市的奥森弗特镇民们。
这里充斥着汗味、蔬菜味、肉味,别的刺激性味,但来不及捂住鼻子,行人的耳朵又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占据,市场小贩的吆喝声,面红耳赤讨价还价的声音,擤鼻涕吐口痰的声音,牲畜动物的怪叫,小孩的哭声…
“罗伊,还有多久到了?”泽瑞坎女士皱了皱英气的眉毛。
“耐心点,坎蒂拉,马上就到。”
罗伊看了一眼手中的账本,然后仗着远超常人的力量轻柔地推开了身前大腹便便,满身臭汗的胖子,在对方满脸怒容转过身前,又拉着坎蒂拉的手一溜烟儿地钻进了人群。
“但这种乱糟糟的场合…”猎魔人往鼻子和眼睛被烟雾熏得通红的小贩手中丢了几枚铜子儿,利落地从他的摊位前抓起了两串碳烤鱿鱼,露出满嘴整齐的白牙,咬了一口充满弹性的章鱼肉,另一处串递给了女人,“没有什么比来上一串美味的烤章鱼更舒服。”
坎蒂拉吃了块章鱼,被涌动的人群挟裹着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好奇地问,
“唔…罗伊,你们…唔…怎么能一直维持旺盛的精力和高度专注?都不需要放松的吗?不久前在男爵领卷入麻烦,现在又掺和进奥森弗特的乱七八糟的失踪事件,不会觉得…唔…疲倦?”
坎蒂拉不由想起了昨天跟奥克斯一同调查的过程,在她眼中空空荡荡、毫不出奇的房间,却被猎魔人轻而易举找出大量线索,甚至直接锁定了凶手的身份。
冷静、高效,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
若非这段时间一路同行,见证几人之间相互取笑、斗嘴的“深厚友谊”。
她大概会相信传闻中的描述,猎魔人因为突变磨灭了感情,情绪波动很轻微。
面前这家伙倒是符合这个传闻,不然怎么老是拒绝她的示好,完全无动于衷。
罗伊将烤章鱼整个吞下,拍去手上的油污,粲然一笑,不答反问道,“作泽瑞坎人,你觉得理想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不断地挑战强大的怪物、纹上更多的荣誉!”泽瑞坎女士毫不犹豫地说。
“同样的道理,接受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委托,靠着委托报酬谋生也是猎魔人理想的生活状态之一,我们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退休前都不会厌倦,顶多降低降低频率。”
…
“来一来,看一看咯!海鱼,河鲜!今早刚捕捞,新鲜又便宜!”
一个缠着头巾,身材瘦小如猴的鱼贩子在一大片鱼缸前,冲来往的行人大声吆喝。
他的脸被海风吹得坑坑洼洼,皮肤红褐色。
“鳟鱼、鲟鱼,胖头鱼…螃蟹,八爪,大龙虾。只要是水里游的,想要的都有!”
“朗里克?”
一道短而清晰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鱼贩子身前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影,劲装、身材精悍,表情冷漠,暗金的眸子像狼一样骇人,看得他心肝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