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城无界 (萧意山)

　　“或许阁下却无此意，但灭寰却不能不在乎，他身居高位已久，自然要多留一些心眼。若有人威胁到他宗主之位，他当如何做呢？”
　　苍依依这一句话，让众人心中一颤，司渺忍不住问道：“你是说，灭寰宗主这么做，就是为了除去爹爹这一个威胁？”
　　“我乃局外之人，就不在此多加断言，余下的你们慢慢去琢磨吧。”苍依依有意卖了个关子，不再细说。
　　禁地中众人心中各有所思，最为忐忑的当是陌天黎，他虽然无法辨别苍依依说的这些往事是否完全属实，但深知以此人的城府，说这些话必有其目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缄默充斥着禁地，沐冉目光深邃，久久没有说话，可见苍依依刚才说的那件事，让他心中几十年的执念开始动摇了。
　　南宫迁见他这副神态，只得道：“圣元亚尊，你听我一句劝，人心善变不可不防。当年我与商剑行也算是志同道合，却没想到他在权势之位上越陷越深。你们赤阙宗的事情我原本不宜多言，但既然十三年这个秘密事关整个幽间，你又何必一人死守？”
　　“爹爹，你在这法阵中困了足足十三年，所受磨难已经足够多，为何还要承受所有？”司渺望着父亲，神情无比动容。
　　沐冉眼睛里的目光闪烁不断，足矣见他此时心中的波动徘徊，突然仰头望向上方，叹然道：“十三年啊，我坚守这些究竟有何意义！？”
　　又过了良久，他脸上的惆怅和踌躇消失了，变得坚定，沉声说道：“要讲清楚这件事，还得从更久以前说起。”
　　见沐冉终于愿意诉说往事，众人皆是提神静气，无人察觉到苍依依嘴角挂着一丝藏而不露的冷笑。
　　“想必你们都知道，赤阙宗、千月宗、九道玄宗三足鼎立之势在幽间已经有近千年之久，虽然换了一代又一代宗主，三宗之间的纷争总是无法停止，这就像是一个无垠的巨轮向前不断滚动，无人可以阻止。”沐冉神情怅然，开始缓缓诉说起来。
　　“直到约莫二十年前，这样的纷争演化至烈，便是众所周知的三宗乱战，这场乱战持续了数年之久，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但战事再如何激烈，三宗鼎力的局面也无法改变，因为一者成强，另外两者便会联手制衡。所以三大宗主曾多次密见，协商停战之事，却始终未有成效。”
　　“其原因很简单，宗派相斗，此消彼长，你强我弱，如果有一方收起兵刃，便可能受人刀俎。所以即便三大宗主皆有意停止战乱，但因为彼此之间互不信任，还是深陷其中，骑虎难下。”


第342章 挟持之质
　　沐冉说的这些，陌天黎深知其中道理，在乱世之下，每一个人都只是局中人，想要改变全局，单靠一人意愿是不够的。
　　然而沐冉接下来的话，让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直到十三年前的绝顶之战，这一切才有了转机！”
　　看沐冉的神情，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形，以至于话语沉浸其中，变得有一种苍然之感：“那一场旷世之战，三宗高手于圣元城以东平原之上足足斗了数天数夜，其状之惨烈，用任何言语都不足以描述。南宫阁主当时也参与其中，应当是体会颇深吧。”
　　“不错，那场战斗，我此生都不会忘怀。”南宫迁也显得有些出神。
　　沐冉继续说着：“当时赤阙宗和千月宗参战的大修灵者合计共有六十多人，约莫三成已经战死，其余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九道玄宗的九真人之中，一玄真人和绝影真人都已身死，其余七人气力同样损耗极大，但都还有一战之力。”
　　“以这样的情形来看，如果鏖战继续下去，就算赤阙宗和千月宗能够将剩余的七位真人击杀，恐怕半数以上的人都将气力耗尽而死。或许是觉得这样的结局太过惨烈，在一天夜里，这场持续数日的鏖战终于停下来了。”
　　“当时所有人几乎无力再战，意识衰竭。只有灭寰、商剑行、梦语真人这三位宗主神智较为清醒，他们三人来到撕裂的大地之外，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个时辰里三人说了些什么，直到后来我才得知，这次密谈之中，三宗主彼此之间达成了一个契约。”
　　“契约？？”听到这两个字，陌天黎等人无不好奇疑惑。
　　所谓契约，必定是要以约定之物让旁人来见证。但三大宗派乃幽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又有谁能替他们佐证？
　　沐冉的下一句话便解开了众人的困惑。
　　“当时三位宗主决定，赤阙宗、千月宗、九道玄宗各出一位富有名望的灵海境高手作为挟持之质，以法阵进行束缚，分别困于彼此禁地之中。”
　　“挟持之质！？这当真是一个妙招。”听到这里，陌天黎忍不住叹道。
　　“嗯，既然三大宗派谁也不愿屈服于谁，便就地立下契约，将自己的软肋交与对方手上，以此进行相互制约。”
　　“那么，爹爹就是那位被选中的挟持之质？？”司渺恍然大悟，双眸之中透露着惊色。
　　沐冉慨然颔首：“不错，当时被定为挟持之质的三人，便是我、梦语真人、以及陈穆。”
　　到此为止，绝顶之战时发生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原来三大宗主停止纷争，各将自宗一位德高望重的绝世高手交与对方，并设下法阵困住。赤阙宗的沐冉被困于千月宗、千月宗陈穆被困于九道玄宗，而九道玄宗的梦语真人则被困于赤阙宗。这样一来，三大宗派各有一名挟持之质在对方手中，各自手握把柄，相互制约。
　　“为了公平起见，三位宗主用了同样的布阵之术，但皆是以自身灵力作为法阵源头，这样一来，能够打开法阵的人便只有宗主一人。”
　　“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除了设法者本人之外，青麟神龙的灵力也能化解法阵屏障。若不是如此，法阵中被困的人性命便牢牢把握在布阵人手上。”陌天黎忍不住补充道，同时心中暗暗惊叹：“怪不得漫长的十三年，三大宗派没有大的纷争，源头便在这里了，三位宗主各知自己宗中绝世高手被对方挟持所困，便束手束脚，不敢再轻易侵犯，即便是宗中人闹出什么事情，都只能尽力息事宁人。”
　　这是十分有趣的妥协和让步，虽然三大宗派都有意停战，但因为彼此互不信任，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相互制约，尽管行之有效，但对这三名挟持之质而言，却是过于残忍。
　　司渺动容地望着父亲，问道：“作为被挟持之人，爹爹可是甘愿的？”
　　“当时灭寰宗主独自找到我，与我说明了此事，倒也没有强行相逼，不过那时候我想，若能牺牲我一人为代价，换得幽间三宗之安宁，也算是一件大功德。再加之他承诺我，若我答应作为挟持之质，往后赤阙宗永记沐氏一脉的功勋，厚待沐氏后人。”
　　沐冉说话之时，司渺目光从未移开，唇齿微颤，似乎想要问话，却又不好开口。
　　“渺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我当时为何不辞而别。作出如此决定，却又不告诉他人。”
　　司渺点了点头，这正是困惑她已久的事。
　　“当时我们三人作为挟持之质，此事除了三位宗主之外，不能让任何知晓。毕竟以自宗人为质，如果让世间人知道了，于三位宗主名声不利。所以这件事必须成为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必须是爹爹？”司渺显得极不甘心。
　　“选定为挟持之质的人，必须是在宗中拥有较高的名望，这样日后若是宗派之间起了纷争，三位宗主手中的挟持之质才足矣震慑彼此。陈穆和梦语真人被千月宗和九道玄宗选中，便也是这个道理。”
　　十三年前布下的局，随着沐冉的话语浮出水面，陌天黎等人心中都感到难以平复，既有对沐冉、梦语真人、陈穆三人的敬佩之情，同时也感慨三大宗派之间战乱留下的沉痛代价。
　　南宫迁面色有些难看，沉声道：“看来，当年决定让陈穆作为挟持之质困于九道玄宗的，确实是商剑行？”
　　“自然是，至于商宗主是如何说服陈穆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哼……他知道陈穆心中有大义，便从他下手，这算盘打得够精啊。”南宫迁显然对商剑行为人颇为了解，语气很是笃定。
　　“这也是迫不得已，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三位宗主都只能选定宗内最值得信任之人，毕竟虽为宗主，他们也无权强行让人服从，只能以言语劝说。”
　　了解了埋藏多年的真相，众人陷入久久思索，他们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当年三大宗主做出的这件事情，确实是顾全大局之举，但对于局中人来说，未免过于冷酷残忍了。
　　良久的沉默，被一串笑声打破。
　　笑声来源于苍依依，他一个劲地摇着头，不以为然地道：“圣元亚尊着实是深明大义，话语之中，我居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对灭寰的怨恨。”
　　沐冉沉着脸道：“你这人来路不明，我又岂能因你的片面之词去猜忌灭寰宗主……”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话语一转：“就算灭寰宗主事后苛待了我沐氏一脉，当时他的决定，也是为了幽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