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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古战场 (河泽西西)


  “这是天意。”
  “您还在自欺欺人。”苍言凑近徐忠衡,“我能从人的眼睛里看到很多东西,殿下的不甘、憎恨、野心和懊恼——殿下在后悔什么?让我想想。”
  苍言的目光让徐忠衡忍不住躲避,他太久没有应付强悍的对手,如今只是眼神接触就一败涂地了。
  “懊悔当年让公主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
  “我比你更了解西朝的事。”苍言说道,“你觉得我为何选在这时找你?”
  “为何?”
  “因为小皇帝遇刺身亡了。”
  “什么?!你说什么?”徐忠衡瞪大眼睛。
  天意?这是天意!
  他脑袋一片混乱。
  这是苍言的计谋吗?说出假情报让自己露出真心?
  他呆呆地望向巴耶兹,这位忠诚的奴仆微微点头。
  “你为何不告诉我?”他气恼地质问。
  “殿下,您曾嘱托我不要让您听到任何朝中的事。”仆人老实回答。
  “……他真死了?”
  徐忠衡还记得自己带着小皇帝斗蛐蛐的场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可爱伶俐的公主也在一旁,不过她厌恶虫子,躲得远远的,小皇帝就拿着张牙舞爪的蛐蛐吓她,她哭得很厉害,结果大言绝帝痛骂了一顿小皇帝和他。
  “死得彻彻底底,”苍言笑道,“脑门被穿了个洞。”
  “是谁干的?你?”
  “我没那本事,不过正好当了北境的垫脚石。”苍言说道,“我派了两名武功高强的使者出使西朝,要求公主割地给北境,否则开战。如今整个京城乱成一团,想必她没有闲心应付我们,要么仓促开战、要么割地自保。”
  “你方才还说厌倦了杀戮。”
  “是啊,”苍言架起脚,“所以我希望她老老实实割地。”
  “你要哪两块地?”徐忠衡突然觉得,这么说话的自己已经成了苍言的军师。
  “穗州和玉州。”
  最北面的两个州,徐忠衡就在玉州。这儿地理条件并不优越,横跨东西的平风关能拦住关外的大举入侵。
  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徐忠衡马上说道:“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答应你们的条件,更何况小皇帝刚驾崩,公主为树立威信,不仅不会割地,还会立刻进攻你们,以儆效尤。”
  “没错,我想到了。”
  “你早就准备战争了?”徐忠衡一愣。
  “除了打,我别无他法。”
  苍言的语气跟刚才一模一样——除了斩草除根,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到底在追求什么,战争?杀戮?血拼?”
  “我只想活在一个公正的人间里。”苍言说道,“深越王,您还不明白吗?我并非要攻城略地,而是推翻整个西王朝和其依凭建立的腐朽制度。靠血脉维系统治的时代早就该过去了,愚昧固执的统治者必须从人间消失。”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体把屋子挤得很窄。
  “为何我们北境人世世代代必须居住在严寒之下?就因我们的祖辈是流亡者?为何您注定无法成为西朝的统治者?就因宗正寺给您标上了皇室宗亲的标识?多么荒谬可笑。我们再追根溯源,西朝凭什么统治天下?西太祖不过是西南蜀地的一个小小太守,他靠得不是血脉,而是让他人流血,让反对者血流成河。”
  呼呼的衣袍卷出冷气,徐忠衡觉得大脑一时清醒、一时冻结。
  “深越王,这才是现实,能者胜、羸者溃。在雪地里待了太久,您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清了?”
  徐忠衡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他告诫内心。苍言在用花言巧语蛊惑自己!他只是个渴望杀戮的野蛮人,和任何一个北境人没什么区别,想想他曾做的事,和野兽有何差异?他现在不过是披上了文明的伪装,无论北境的雪多么干净,都洗不干他骨子里流淌的残暴血脉。
  又是血脉!
  他给自己当头一棒。
  如此思考的自己,不就成了苍言口中“愚昧固执”的统治者?他不愚昧、不固执!他通晓古今中外的事,被门客推崇为最开明的皇族,他绝不能和“故步自封”挂钩。
  一瞬间,他觉得苍言看透了自己的本性。
  苍言是特意这么说的!
  他好面子,渴望外人的美评。而苍言抓住了这个弱点!
  “深越王。”
  苍言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脑中回想。
  “仔细想想,如今那些没有拥有血脉的百姓怨声载道、同仇敌忾,您若能率领他们推翻西朝,将是名垂千古的伟人,注定被世世代代传唱。您想史书上记载深越王篡位失败被放逐北境,成为贻笑大方的丑角;还是建立新王朝的帝王?”
  你赢了。徐忠衡觉得自己不该吸食那么多淡古,他脑袋已经不清醒了。
  你赢了……
  “苍言,”他目光笔直,好像能刺向京城,“你说,我该怎么做?”


第209章 授冠仪式(上)
  钟烟庞政把陈简死亡的确切消息汇报给公主后离开了行宫,临走前他叮嘱侍女和弓箭手这些日子务必警惕扁梁图。希望那两个不动声色的家伙能把他的话听进去。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想好好休息片刻,但繁重的杂事不容许他有闲心。
  他感到一阵烦躁,有种这次将败倒在神秘力量之下的预感,曾经广袤的世界横亘在面前,世间从未有任何秘密能瞒过他的眼睛,这次太棘手了,他还没准备好应对这么强劲的敌人。
  他揉了揉酸胀的小腿,随意坐到宫廷内的一棵海棠树下,结实的石头长椅让屁股感到凉寒,他不由得哆嗦一下,内心不断暗示自己放松心情,旋即把目光落到粉嫩的海棠花上。
  花的清香并不能给他带来心灵的安抚。他心知肚明,坐在这儿的他不过是在逃避困难——他还从未面临如此严峻的考验,如果能辅佐公主扛过这一劫,他绝对能成为公主的心腹。
  他望向行宫,胡一还在与公主交谈北境的逐项事宜,不知他走出行宫后还有没有时间与自己交谈。钟烟庞政很希望胡一能放慢步伐,可事与愿违,胡一匆匆而坚定地迈着步子从行宫外出现了。
  他看到了钟烟庞政,钟烟庞政当然也看到了他,两人只是对视一眼。胡一的眼神透露出紧张的神色。看来公主很想尽快给苍言一个下马威。钟烟庞政默许了胡一的不辞而别,在胡一走出视线的同时站起身,舒展筋骨后也离开了鳞次栉比的宫殿群。
  云朵好像凝固在天空中,一如他受阻的思绪。钟烟庞政找不到很好的切入点,他回想方才和胡一的谈话,决定先去扁梁图那看看情况。不知需要亲自追查凶手的扁梁图,现在在做何事。
  *
  扁梁图不出所料坐在宗正寺的大殿中,他的样子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不过身边站着却是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
  “看来宗正卿已经将部下整合开始查案了。”钟烟庞政跨进大门便向扁梁图问候。
  那位长得酷似蛤蟆的肥胖男人慢慢抬起头。
  一个侏儒、一个丑八怪。钟烟庞政心想,真是对不错的组合。
  “钟烟庞政啊,莫非是有圣旨?”
  “我只是来看看调查情况,如今文武百官、天下苍生都需要一个说法。不过让宗正卿办案,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了吧?据我所知,您从未做过类似的事,一直在宗正寺掌管皇室血缘事务。”
  扁梁图困惑地打量钟烟庞政,随后说道:“微臣受陛下青睐,自然会全力以赴调查凶手。”
  “圆滑的说法,不过这些说辞请留给陛下听吧。”钟烟庞政自然地坐到他面前,“可有真凶的大概范围?”
  扁梁图微微颔首,语气却不肯定:“目前有两个调查方向,一是继续调查张克钊的人际关系以及何人唆使地藏公行炼狱刑;二是调查一座名为菩提寨的村镇。”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舔了舔发黑的牙龈,“不知你可有听过菩提寨?经常行走江湖学习武艺的恭莲队,说不定比深居京城的锦衣卫更了解它。它在江湖上被流传为‘杀手城’,传闻三年前惊动京城的‘金玫瑰血案’就出此他们之手,而非卞离。”
  钟烟庞政愣了片刻。他对卞离和金玫瑰血案感到陌生,三年前他正为公主如何上位而盲目奔波,他依稀记得金玫瑰血案中死亡的官员都算得上公主的政敌,至于卞离是谁……他脑袋一时有些混乱,而扁梁图没留整理思路的时间。
  他紧接着问道:“随着调查深入,很多悬而未决的疑案似乎都能与杀手城有关。”他从抽屉里拿出几本卷宗,同时说明每起未解之谜的可疑之处。
  钟烟庞政忽然冷笑:“宗正卿,我记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金玫瑰血案的真相吧?”
  “请不要说毫无根据的事。”扁梁图不动声色。
  “毫无根据,为何你觉得是毫无根据?”钟烟庞政伸长脖子,阴冷的目光仿佛能窃取藏匿在双眼深处的秘密。
  但扁梁图没有回避,反而是用不满的神色对抗他,不满还带着一丝困惑。
  演得非常像。钟烟庞政不屑地讽刺。
  他想起三年前的金玫瑰血案了,按照他和公主的推测,那场血案正是扁梁图和张胜寒里应外合诬陷卞离的阴谋诡计,而陈简本该从武当得到相关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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