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只有光滑如锦缎的衣袖,他用手将伤口两边的皮捏起来,但车水杯薪,伤口实在太深太长,判官下手是打算将她一分为二,能得到连在一起的身躯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血像惊慌失措的逃兵,不由分说从剩下的缝隙涌出,陈简甚至想怒骂它们。
停下来!
他咬牙切齿。
自己在炼狱谙熟操纵人心之门道,能明辨战场之大局,却从没想过要学些医术。
“可恶!”陈简知道自怨自艾也无济于事,可还能做什么?总有办法,他在炼狱想出过很多办法,更经历过天马行空的事件,他是人世间最有想象力的人。
可是——
血的流量变小了。
他明白,绝非自己的可笑举动起了作用,而是白夭已无血可流了。
“白夭!白夭!”
他像傻子一样企图叫醒她。
“快来人啊!救命、救命!”
声音穿不透茂盛的树林,只能闷在这块空地,他抬起头,碧蓝的天空从层峦叠嶂的厚实树叶里透出零星点点,根本分不出黑夜白昼。
突然,白夭睁眼了。
“白夭!?”陈简心狠狠地跌了一下。
回光返照……
“罗——”她的嘴巴含着血,刚说话,鲜血喷出,正正好打在陈简脸上。
“白夭……”他喃喃。
这种情况下她开口,意味着什么?
“我好像……要死了。”她的眼睛下滑,注视着血泊,“都是……我的血?”
陈简的喉咙在发酸,好像融化了:“我会想办法的,没事。你还要向秘教复仇啊,我们已经出炼狱了,秘教,复仇。”他的舌头打结,“是吧?我们总能想办法。”
“秘教……”白夭眼睛直直的,以前她谈到秘教总会愤怒,现在却像局外人,“是啊,得复仇,不然我出来……就没意义了。”
血彻底不流了,只剩两三道黏稠在小腹的血迹还不断蜿蜒。
“真痒啊。”她啜笑。
陈简的眼睛颤抖得很厉害,他看不清白夭的脸,世界被左右眼分割成无数块,好像置身万花筒中。又在做梦吗?
“没事,我会想办法……”
他凝视着白夭的双眼,不确定对方还能不能看见自己。
“有点冷啊……比炼狱冷……”她的嘴唇发紫。
“别说话了!马上有人会来救你!”他知道,这附近没有任何人,至少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的求救。
“其实……”
泪水从她眼睛里流出,很少一点,脸颊后的血管把泪珠映得殷红。
“我不是……白夭。我不是她……”她露出寂寥的眼神。
“我知道。情鹊。”
白夭的瞳孔张了一下,又很快缩进眼皮后,她闭上眼睛,嘴角翘出笑容:
“什么时候……”
“白夭被瀑布蛇吃了。”
“……”
白夭安静了很久,身边只有微风轻拂的吟唱,身下的血泊渗入大地,四周干干净净。
“谢谢。”
她停了很久,呼出最后一口气。
“十六年。”
“白夭……白夭!”
陈简停下了呼吸,仿佛死的人是他。他塑在原地,视线和脑袋一起垂落,躺在地上的白夭彻底安静了,她的嘴角还挂着笑容,惨白透明脸颊后的血管干瘪萎缩,紧闭的双眼舒张开来,两颗眼球深深地陷入头颅。
白夭。
陈简嘴巴微微抽搐,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只缓慢扇动翅膀,优雅飞行的麝凤蝶划高空,少年怀抱女人尸体的身影映上腥红复眼,如陷入巨网。
第190章 皇宫
庄重肃穆的皇宫空无一人,阒寂的走廊只剩寒风嶙峋,耐寒耐旱的无花果树在宫廷两旁舒展筋骨,带黄的枝叶沐浴阳光后变得通透润泽,仿佛微醺的脸颊,秋天的太阳难得这么热情,透过错杂盛荣的林荫间隙落到干黄的草坪,将宫廷花园烧得火辣辣的亮,凋谢黯淡的桂花散发出让人敬而远之的酸臭,本该有人将这些破坏美感的花摘走,现在却没人有闲心照顾花园。
越过花园和宫廷,一面绣有莲花的窗帘轻轻从敞开的窗户里吹出,光线透过碎花洞,像湍流溪水一般在屋内来回流动,整个房间都被照得冷清。
房间内饰繁华不失尊严,从西方进口的淡棕色地毯整齐地铺在地上,没有一丝多余边角,紧紧贴合每一处的家具,这张地毯毫无疑问是专门定制的。在三年前,专人把房间布置一五一十绘制成图后带到西方,西方的工匠依图将地毯完成,再千里迢迢送到京城,以展示对倾莲公主的尊重;在粉涂墙壁上挂着一幅前代流传下来的名贵国画,画中娇柔的莲花已经褪色得相当淡漠,但它还是被挂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足见倾莲公主对画的喜爱;画的正下方摆放着一柄长剑,剑鞘一尘不染,亦没有磨损,倾莲公主乐于打理它,却从不舞剑弄枪;再一旁装饰有一座香炉,炉是纯铜打造,呈莲花绽放的形态,每一片花瓣都是工匠心血的展现,沉檀青烟正从蕾心处袅袅升起,若有若无地散入空气,香气却弥漫各个角落。
这是一间让人旁观便足以屏息的房间。
倾莲公主靠在摇椅上,感受外面冷气热气在窗前相撞融合,她闭上眼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玉指抬起,点向站在假山峰上的红腹灰雀。
“公主,有什么吩咐?”
一直安静站在她身边的侍女沈朔霞开口了。若她不出声,环境中仿佛都不存在这个人,她如隐形般守护在公主身旁。
“嗯……”公主的食指又点了点,“算了。”她收腹用力一吹,红腹灰雀立刻逃走了。她躺进摇椅里,整个人倒到侍女左手边,从下往上看着这位美丽而忠诚的奴仆,“你之后还见了那小子吗?”
“公主说笑了,我一直在您身边。”侍女目不斜视地回答。
“去见见吧!现在。你知道他在哪。”
沈朔霞低头,看到公主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大臣们若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公主露出笑容,比起惊讶,更会感到害怕吧。
她重新站直身子:“如果这是公主的意思,我会去见他。”
她从未感受,也确信不会感受男女之情。稚泣的举动虽然让她动摇,那也仅仅是惊讶和不解,别说什么坠入爱河,就连恻隐之心都不曾有过。她发誓生命只为保护公主,过去是这样,将来亦是如此,稚泣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从有记忆以来,爱慕她的男性就不计其数,他们最终都放弃了——或是死了。
“没错,”公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是我的意思。”
“公主的护卫工作,我会暂时转交给泰鸿多。”
“让贾思柔来。”
“贾大人?她……”沈朔霞少见的迟疑了。
“没事,也该和她好好谈谈了。”
“我明白了。”侍女低头,“我会请她过来,在此之前,泰鸿多会待在公主身边。”
“无妨。”
公主目送侍女离开,正坐身子,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小皇帝被刺杀完全出乎意料。
他对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作为摄政王的她再清楚不过。小皇帝是自己血缘正统的根本保证,一旦他死了,凭借血缘优势取得的统治地位便岌岌可危,当年那些没清理干净的势力会卷土重来,而且公主派内部也出现了分裂,扶持自己上台的扁梁图因无法掌控自己,已有颠覆之意,正是内忧外患之时。
如果不出这档事,扁梁图和他的党羽这时早该瓦解了,但皇帝遇害,整个朝廷乱作一团,先前派去武当的陈简和夏寡都不见踪影,似乎被张胜寒解决,张胜寒本人都下落不明,无论江湖还是朝堂,都逐渐在脱离她的控制。
先前的宏大布局毁于一旦,她自责缺乏远见,可又在心中安慰:谁能想到会有人刺杀小皇帝?她想不到,其他人也想不到,此时趁乱,正是先下手为强的最佳时机。
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尽快查出凶手;二是稳定内部局势。
其实公主对第一件事并不抱有希望。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准备周全的刺杀,刺客没留下一点踪迹,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在左卫率张克钊高呼时,天子的脑袋被石头贯穿。
可疑的地方在张克钊,他是这次保卫事务的总指挥,所有防卫布置的细节经他之手,他想刺杀皇帝如同探囊取物,事实也印证了他的嫌疑——张克钊没经任何审问便被带去深水地牢,再之后就被施了炼狱刑,速度之快让公主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那几天她还在应付各大臣、稳定局势,一回神,人都没了。
这是赤裸裸的示威。有人明摆在说张克钊是同谋,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所以直接被地藏公送去了炼狱,他知道的秘密将永世消亡。
炼狱刑只有大理寺和正二品以上的官员拥有权限执行,公主随后派人逐一问查,但没找到蛛丝马迹;她还亲自见了地藏公,但这个嘴巴严实的怪物不会透露有关执行人的任何信息,她只得怏怏而归。
杀手方无论是前期工作还是后期收尾都做得滴水不漏,公主觉得一定是某位重臣所为,只有对西朝内部了如指掌,才能制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可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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