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之上 (灰小石)

　　但是，形势比人强啊。他一遍遍这么安慰自己，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他原来的衣裤早就成了阿万他们的战利品。而身上这件是阿万从一个刀下死鬼身上扒下来的，上面干涸的血迹，让张弘洗了很久。可是无论怎么洗，暗红的印迹还是遍及了他一身，就如他手上同伴的血一样，洗之不去。
　　高台上很冷，一阵寒风吹来，张弘觉得胸口凉飕飕的，四周的人群和摇曳的火光没法给他一点暖意。他用被削去了指甲的右手在自己心口边摸了一下，那儿的衣服上有个洞，听说那个死鬼的心都被阿万掏出来吃了。
　　张弘回过神来，瞅了一眼前方正在施法的魔法师，这个身材臃肿的家伙名叫安德鲁，是卡迪斯花了大价钱请来释放那张卷轴的。水平不高，人却傲气得很。不过听阿万和奥维尔说起，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魔法水平最高的野法师了。
　　张弘离他很近，能够清楚地看到魔法师头上的暴起的青筋和滚滚汗珠。
　　有一瞬间，他想过冲上去扑倒那个家伙，打断他的法术。那魔法师严厉地告诫过马贼们，施法绝对不容打断，否则反噬会极其恐怖。
　　也许和一个魔法师同归于尽是一个还过得去的归宿。
　　但是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自打掐死了洪立峰，自己就和“英雄”搭不上边了。还是认命地做好一个小人吧。
　　更何况……十多名严阵以待的护卫，哪里是他能突破的。
　　“你说从不知道这城堡有什么防御法阵，我一直不信。现在马上就该见分晓了。”卡迪斯打断了张弘的臆想，用马鞭敲了敲张弘的肩说道。
　　“卡迪斯大人，不是我要瞒您。我身份不够高，实在不知道那些事情。也许，也许他们又造了一个。”张弘腰弯得更低了，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哼，有没有法阵这城堡都得拿下来，为了换到这张卷轴，我付出了一座矿山的代价。希望它能帮我们打开足够大的缺口。”
　　“也许……，您可以和他们先谈谈，我愿意做您的代表。这样说不定您不用损失什么人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张弘试探道。
　　卡迪斯转过头来，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张弘一会儿，然后抬手一鞭子抽在了他脸上，张弘的一声惨叫还没叫出口，就被卡迪斯一把捏住脖子提了起来：“不要和我玩什么花样，你可怜小脑筋在我面前屁都不是。用谈判来获得我想要的东西？这种想法只有你这种胆小鬼才会有。我是一个马贼，马贼要东西不靠嘴，只靠刀！大人们看不起我，贱民们恨得我要死！可我就要抢到整个魔法师的城堡做它的主人，我就要让城堡里的人匍匐在我脚下，舔我的靴子求活。谈判？让那些磨嘴皮的人都去死！”
　　张弘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吐着声音：“我……我……只想让您的人，少，少受魔法师……的……的伤害。我……不该多嘴，请……饶，饶过……我。”
　　卡迪斯嗤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杀过魔法师么，一个准备充分的魔法师也许很厉害，但是，只要撇去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魔法师不过是一群弱鸡罢了。”
　　“再说了，我会害怕死人？哈哈哈……”卡迪斯将张弘扔在地上，吩咐身边的奥维尔道：“你也该做好准备了，这三支破魔箭可不能浪费了。你也知道探索那个遗迹，我们死了多少人。你必须用它们杀掉所有冒头的魔法师，否则我饶不了你，明白了吗？”
　　奥维尔穿着一身黑衣，骑在一匹黑马上，他背上绑着一把大弓，小心地把三支漆黑的箭支放进了箭壶，这些支箭用天外陨星打造，排斥一切魔力，除非魔法师穿上厚甲，否则一般的魔法护盾都无法阻挡它们的突破。奥维尔用拳头砸了一下胸口，就打马没入了黑暗之中。
　　“看看，奥维尔是我手下最棒的猎人，他能用斗气挽开最硬的弓，没有人能够躲开他在暗中射出的箭支，只要对面的魔法师们被亲爱的安德鲁先生引了出来，他们的死期就到了。”卡迪斯望着奥维尔疾驰而去的方向说道。
　　这时候，阿万跑了过来，压着自己粗豪的声音向卡迪斯报告：“头儿，打头阵的马贼团都选好了。一旦炸开口子，他们就会冲锋。”
　　“他们都没有异议吧？”
　　“一个个都光着膀子准备冲锋呐，您给的价码太好了。让他们独得所有财宝的两成，为了这个，他们都准备豁出命去了。”
　　“好。一会儿你带人在后面跟着，有要逃跑的就砍了。我们不能让个别胆小鬼坏了大家的士气。”
　　阿万笑得满脸横肉，他解下了背上的大刀，当空挥舞了几下，插在了身前的地上。
　　张弘跌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喉咙低声咳嗽，他发现自己对卡迪斯来说什么都不是。他甚至都没有相信过自己说的话，如果不是他需要一个被征服的见证者，恐怕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是一个偏执的疯子，他一心就想占领学校，一开始就是如此，那些被他用利益诱惑而来的马贼们，只不过是一群炮灰而已。
　　望着远处的学校，张弘的心沉到了底处。


第九十六章 流火之逝
　　莫雷快步走向主阵地旁的一座瞭望塔，他改换了一身魔法袍，手中拿着一个电喇叭，脸色微微发红，显得有些亢奋。季勋则手持步枪快步跑在他前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待到楼上，莫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晶石，放在瞭望塔的栅栏上，手指轻轻一点后，晶石发柔和的白光，那瞭望塔顿时变成了黑暗中的一支火炬。
　　塔下主阵地上的众人顿时发出了惊疑的声音，明亮的光芒清楚地映出了莫雷和季勋的身形。而远处的马贼也骚动了起来，莫雷看到几个持盾的马贼迅速地把正在施法的野法师保护了起来。
　　“免得你分心，让我来吧，骂人话我还是学了几句的。”季勋劝道。
　　莫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又不是‘土著’，哪有我骂得好。”
　　他手指在空中轻挥，低声吟唱了一句很短小的咒语，这是一个扩音魔法，能够增强声音，并把它传递到很远的地方。
　　“马贼们！谁给你们的胆子来这里送死？！”莫雷拿着电喇叭说道，科技和魔法的结合果然不同凡响，他开口的声音竟然如同滚滚雷声，不但近处的人们觉得震耳欲聋，远处的马贼也听得清清楚楚，更有好些马被惊到，在原地骚动不已。靠近学校的马贼们费了很大功夫才让身下的坐骑安静下来。
　　“又是什么让你们止步不前？你们站在这座城堡之外，是为我们来站岗的吗？一群山中野人，无知而无畏，竟然来挑战掌握天地之力的魔法师。你们到底倚仗了什么？哦，是那个在空中涂鸦的野法师吗？你们天真地以为一个不学无术，没有传承的可怜虫，就可以帮你们打开城堡的大门吗？看看他，多么迷茫的眼神，多么拙劣的技巧，这家伙就快被自己的卷轴累死了……”
　　莫雷口中说着伤人的话语，心中浮现起的却是过往的故事，类似这样的话，他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知道听到过多少，仅仅因为出身贫寒，仅仅因为天资卓越，他就成了那些炼金家族出身同学的眼中钉。他感觉自己此时只是在复述那些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炼金术是一种高贵的艺术，可不是卑贱的双手能够操控的东西。”
　　“智慧来自于血脉，你这样的血脉获得这种成绩，那就是作弊！”
　　“魔法如果有灵，它肯定会哭的，它肯定不忍自己被这一个平民操弄。”
　　回忆一闪而过，莫雷定了定神，举起了双手，大声宣判：“野法师，在我的力量下化为灰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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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弘遥遥望着发亮的瞭望塔，把莫雷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里的每句话都用词考究，行文优雅，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却像毒蛇的信子一样，表达着各种最恶毒的意思。马贼们很快就暴怒了起来！他听到他们大声喊着：
　　“这狗娘养的是谁？”
　　“我要劈了他的脑袋喂狗！”
　　“冲上去，放火把他烧死！”
　　卡迪斯看到躁怒不安的人群，心头火起，让他的亲卫劈头盖脑地抽了那些家伙一顿马鞭，这才让场面安静下来。
　　“这个人是谁？他想干什么？”卡迪斯一把揪过张弘，气恼地问他。
　　“他……他叫莫雷。我，我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许……就是想，杀杀你们的士气。”张弘结结巴巴的回答。
　　卡迪斯推开张弘，走到正在艰难施法的野法师身边，“安德鲁，别理这个疯子。还是和原来一样，轰塌左边的围墙和高地，让我们的马队一股气冲进去。这些叫骂可能只是一个陷阱，用来浪费你力量的陷阱。”
　　安德鲁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怒意和杀气。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在侮辱我，这些自以为是的书呆子！我从这里就能闻出他身上那种魔法塔里出来的陈腐味道。我要把他轰成焦炭。”
　　“听着！”卡迪斯拔出剑来，用剑指着安德鲁大喝道，“奥维尔已经去猎杀那个魔法师了，很快你就能看到他被一箭射穿的样子。做好你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