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缘老和尚心宽体胖,分量真还是不轻,本来下面四个和尚就扛他扛得挺吃力了,这一杠折断,法辇当即向一侧倾斜,法缘和尚促起不意,惊呼一声,一个跟头就滚到辇下去了。其实这辇抬得不高,离地也就两尺有余,不到三尺而已,但可怜法缘重心不稳,他是脑袋朝下栽下去的……当即滚落尘埃,这毗卢帽也歪了,袈裟也扯破了,趴在地上一连声的哼哼,半晌爬不起来。
若是魏文成摔这一跤,肯定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了——老子……衲子还是一条好汉。可法缘和尚终究岁数大了,也不知道是摔骨折了还是脑震荡,竟然挣扎不起。闲居寺的和尚们慌了,纷纷聚拢过来,或去搀扶、看顾,或者绕圈儿拱卫——这少林的贼秃若是趁此机会冲过来,哪怕只是捡起块石头再给住持来一下,那可如何是好啊?!
于是转瞬之间,胜负易势,少林僧众士气大振,就待乘胜追击,却被魏文成呼喝一声:“且住,天自有眼,佛自有灵,彼多行不义必自毙,吾等沙门,岂可行凶?”都回来都回来,别再往前冲了。
魏文成考虑得很清楚,对方虽然一时气沮,暂取守势,可惜己方人太少,短时间内肯定还是冲不进去的——而就算冲进去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真把法缘和尚几拳给打死么?再说了,此处终究是京城通衢,数十人大械斗必然惊动官府啊,若是拖得时间一久,遭到官兵的拦阻甚至是逮捕,那就太不好看啦。
我此来是为了给少林寺扬名,但扬的是宗教之名,可不是武功之名……
既然闲居寺众忙着救护法缘,暂且不会来攻,那咱们还是就此闪人为好。于是魏文成招呼少林僧众,重归队列,同时把法辇转向,打算沿着大道继续向北方行去——不过这回咱得走快一点儿了,以防闲居寺众再从后面追上来。
只可惜想什么来什么,这边少林僧才刚起步,突然之间,就听呼喝声不断,随即一列顶盔贯甲的官兵就从街角小跑着冲将出来,随即纵队变横队,“呼啦”一声就把两群和尚都给围住了,刀矛闪烁,寒气逼人。当先一将骑着高头大马,手按腰间长刀,面露狰狞之色,暴喝道:“何物敢在都内动兵?!”
这将一边呵斥,一边就把脸朝着魏文成转过来了。因为这两群和尚里面,目前就魏文成还坐在辇上,位置最高,加上他又穿着华彩,那真正是鹤立鸡群,绝对的显眼。魏文成一瞧躲不过去了,便即双手合什,朝向那将领微微一笑,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衲子嵩山少林寺道信,奉旨入都。不合闲居寺众争路喧嚷,以致惊动官家,将军宽宥。”
那员将冷哼一声:“喧嚷者,止闲居寺僧而已乎?”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别把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难道你们少林僧就没有动手吗?
魏文成分辩道:“将军容禀,此乃闲居寺众先执械相逼,我少林僧唯自保而已,曲直自有公论。”说着话双眉一轩,环视四周,提高声音:“彼已受天所罚,尔等乃敢为之遮瞒乎?”
他这其实是在威胁围观群众啦,你们别跟边儿上打酱油,也帮我说几句话啊。你瞧,法缘因为敢朝我动手,及时遭报,都摔得爬不起来了,你们若敢站在他一边,就不怕同样遭受天罚么?!
这本来就是闲居寺众先动的手嘛,围观群众大多瞧得清清楚楚,本来就站在少林寺一边,只是未必肯出头帮忙作证而已,这一听魏文成出口威胁,不禁害怕——这少林和尚太厉害啦,伸手一指,说有天罚,闲居寺那老和尚就一跟头栽地下去了……他若再指指咱们,那可经受不起哪!
于是纷纷挺身而出,说确实确实,是闲居寺先动的手,少林寺只是防卫自保而已,而且也没过当。本来若是几个普通市民,或者泥腿子啥的提供证词,那将领正眼都不会瞧,压根儿懒得搭理,问题其中颇有几个青衿士子,或者锦衣缙绅。终究是在长安城内,显贵如狗满地走,你知道其中哪个是正打算上衙的官员啊?哪个有军功、爵位在身?甚至哪个是三省长官的亲戚、朋友、门子啊?怎可贸然行事?
这将领本打算一声令下,就把两拨敢在大街上闹事的秃驴全都逮起来法办,可是见此情景,就不禁皱眉,随即把脑袋一扭,眼神朝着斜上方瞥将过去……
魏文成刚才就觉得奇怪,他们从南门进城的时候,身后通衢大道上并没有见到闲居寺的行列,对方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那么快就能追得上来?而且双方连动口加动手,前后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官兵们来得快也就罢了,为啥一上来就把两拨人全都围起来呢?自己这一拨已经掉头要走了呀,仍然拥挤占道、吵嚷不休的只有闲居寺那伙人哪。官兵们怎么就能够认定,我们“在都内动兵”?天可怜见,那些禅杖、木棒也能够被称为兵器?
当然啦,各种偶然情况也可能发生,比方说闲居寺的和尚虽然来得迟,但在城门口听说少林僧众进了城,所以特意来赶,就为了闹事;而就争闹的那几分钟时间里,就有守法群众急急忙忙跑去向附近巡逻的官兵汇报……可是魏文成仍然觉得这里面恐怕还有别情,多少有点儿蹊跷。
他眼见得那员将领似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转过脸去向斜上方一瞥,也便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见对方眼神似乎是扫向临街一幢二层小楼,窗户大开,似乎有个人影在窗前一闪即没。
这又是谁了?这么大热闹你不看,还是中国人么?你着急忙慌地躲什么躲啊?这其中必然有事!
第四十九章、神秘人
率兵过来包围了少林、闲居二寺僧众的将领,头戴金盔,身披两当,还系着一条大红色的披风,魏文成虽然对北周文武服色并不怎么了解,也一眼就能瞧得出来,此将身份必然不低——搁后世怎么着也得是位中校吧?
你说一军队或者武警中校亲自出马来巡街,还恰好领人打附近过,匆匆跑过来维持秩序,阻止械斗,这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魏文成几句话发动了围观的市民,引发群口汹汹,都来为少林僧众作证,那员将领就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双眼不自禁地朝着斜上方二楼窗户一扫,魏文成循其目光望去,就见一个人影匆匆地闪躲开了。
他的视力本来就还不错,经过多年修行,观察力也已非凡俗可比,但那人躲得实在太快,他只大致瞧出来,此人身着绛色圆领衫,头戴乌纱帽,看穿着打扮绝非平民百姓。
这年月南北方胡汉服饰相互影响,区别已经不很大了,但南方士族大多数仍然保持着汉晋习俗,喜欢上衣下裳,就算穿一体袍服,出门见人也得多系一条蔽膝,而且上衣多为斜领。这种圆领袍服——大多还是窄袖——是从北方胡人那儿传过来的,只有小吏和普通市民为了方便活动,才会日常穿着。北朝则不同了,尤其北周,官员朝服仍然模仿汉晋——这是当年北魏孝文帝汉化运动的功劳——但日常穿着则习惯胡服。这种风俗也直接影响了后来的隋、唐,甚至于宋、明。
所以在长安城内见着一个穿圆领袍服的,很可能是官,而至于乌纱帽,本属贵价之物,一般平民百姓,甚至小官小吏都肯定是戴不起的——他们一般系麻布的幞头。
魏文成就这么一眼瞥过去,心中便已了然,这个匆忙躲避的家伙很可能便是幕后主使了,估计就是此人跑去——更大可能是派人跑去——招来了兵马,想要以在都内“动兵”的罪名,逮捕和惩治这两拨和尚。再进一步猜测,说不定向闲居僧众通报说少林僧先期进城,故意挑起两寺争斗的,也是此人!
但是瞧着官兵的架势,把两拨和尚全都给围住了,那应该不是独独冲着少林僧来的。难道此人是信道的,所以想要趁机打击释教吗?再一琢磨,既为官员,最大可能性还是站在儒教一方,既然三教辩论高下,那么寻机想收拾佛徒,也就很顺理成章的啦。
可是魏文成已经煽动起了民众舆论,就算此人背景再深厚,来的那位中校倚之为靠山,也不敢逆众而行——谁知道这些站在少林僧一边儿的市民百姓里,有没有谁具备通天之能呢?这可不是小地方,而是在长安城内,随便扔块石头估计就能打着个五品以上官员,或者是高官显宦的家眷、门客……
这将领还在犹豫,魏文成朝他微微一笑,双手合什道:“圣意广招天下修者,吾今奉旨前来,却为闲居寺众骚扰,方知都内秩序竟至如是……请教,若欲告诉,寻谁为是?”长安城内的治安如此糟糕,竟然有些胆大妄为的僧人敢在大街上就骚扰、袭击我等,我打算去告状啊,你说我该去哪个衙门递状纸呢?
他不退反进,口气虽然和缓,用意却咄咄逼人,搞得那名将领满脸的尴尬,下不来台。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好在突然间从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扳着此将的马鞍,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员将领斜侧过身体,微微躬腰,听闻此语,不禁如释众负,于是转过身来朝魏文成深深一揖:“吾已知就中曲直,少林僧既然自卫,乃可放行。职责是在,若有得罪,大师勿怪。闲居僧当街闹事,吾自当惩处,大师不必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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