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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阁:噬魂珠 (海的温度)


  公蛎揪住胖头的前襟:“你再说一遍?”
  胖头的肥脸上显出讨好的表情:“老大我们明天怎么办?”
  公蛎顿时泄了气,烦躁道:“明天再说!坑蒙拐骗,吃喝嫖赌,什么都行!”
  若是不用考虑其他,每日里混个肚子溜圆,四处闲逛,这种生活也算惬意。可是正如胖头偶尔摸着锃亮的脑门故作深沉时所讲,“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除了公蛎对容貌的强烈渴望,如今面临的最为重要的问题是:住宿。
  公蛎本来不愿意同胖头走得太近,说实话,他不怎么瞧得起胖头。但是胖头对他却是掏心掏肺,非要拖着他住他家里,说可以省下一大笔住店的钱。
  胖头家是两间土坯房,前些日的一场暴雨,将其中一间的房顶冲塌,只剩下一间,门梁子又坏了。
  那个大门早朽掉了半边,形同虚设,可是没了门,总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家。因此胖头每天回去,一看到门梁子便唉声叹气,后悔今天不该多吃一个烧饼,又少存了几文修房子的钱,那张苦瓜脸,公蛎看着就烦。
  今日也同样,还未走到巷子口,胖头的脸已经皱得像个蔫了的倭瓜。公蛎哄他道:“这事我惦记着呢,等赚了大钱……”心里暗自嘀咕,要不要找个当铺当掉这块螭吻珮或者卖掉那颗捡来的血珍珠,应付一段时日。
  胖头忽然欣喜若狂,猛朝公蛎拍了一掌:“老大你真好!”
  公蛎抬头一看,原来门梁子已经修好了,不仅门梁子,下面还换了两个新门槛,朽掉的半边门也被换上了新门板。
  胖头兴奋地将门推开关上,关上又推开:“这个匠人的手艺不错,一点声音都没有。”
  公蛎瞠目道:“我没请匠人来。谁会这么好心?”
  胖头只顾高兴,根本没听公蛎的话,吊在门梁上打起了秋千。
  不过修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公蛎也很开心,连连提醒胖头:“快下来!你那个体重,小心把新修好的门梁再给掰下来!”
  天色不早,两人折腾了一天,简单洗漱,倒头便睡。
  但公蛎睡得极不踏实,心绪不宁,烦躁多梦,连一向鼾声震天的胖头,也辗转反侧,胡乱盘腾,好几次差点将公蛎踹下床来。
  午夜时分,公蛎终于沉沉睡去,却做了噩梦。
  七个带着鬼脸面具的白衣人,顺着门梁子一跃而下,绕着公蛎和胖头跳起了舞。公蛎先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但随着白衣人的舞蹈越来越急,犹如一个白色铁桶一般将两个人围得水泄不通,渐渐感觉呼吸紧迫,身体僵直。
  公蛎张嘴欲叫,却说不出话来,依稀看到胖头眼睛睁得溜圆,嘴巴微张,一脸傻相。
  公蛎清楚地感觉到是在做梦,却无法醒过来。
  胖头翻起了白眼。正当公蛎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白衣人停了下来,公蛎心头一松,大口大口地喘气,但四肢仍被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带头的白衣人俯身凑近公蛎。他带着厚厚的面具,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公蛎分明觉得他在诡笑。
  他慢慢伸出手来。公蛎惊恐地发现,他的手是红色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长着血红色的苔藓,中间夹杂着毛发一样的菌丝微微抖动,依稀可看到下面发黑的皮肉,恶心而恐怖。
  公蛎的心一阵阵收缩,忙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这是做梦,很快就醒了。但是看到白衣人又黑又长的指甲朝自己胸口插来,还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公蛎才醒了过来,一看胖头,四脚八叉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公蛎头昏脑涨,踹了一脚胖头:“喂,太阳照到屁股了!”
  胖头一骨碌爬起来,愣了片刻,朝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这才拍着胸脯道:“昨晚吓死我了,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鬼压床!”
  公蛎哼哼道:“定是昨天太累了。我也做噩梦了。”
  胖头呆坐了一会儿,忽然伸手道:“老大,给我看看你祖传的玉佩。我昨晚梦到上面的龙会喷火呢”
  公蛎将他的手打开,道:“胡说!”
  胖头模拟着抓人的动作,道:“昨晚鬼压床,我看到那个领头的白鬼用血手抓你,长着这么长的黑指甲……还没碰到你,玉佩上的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呼,喷出一团白光,然后白鬼就着火了,其他那几个白小鬼,就吓得都跳上门梁子飘走啦……”
  胖头连比划带说,详细描述了一遍。他的所谓鬼压床,同公蛎的噩梦一模一样,不过多了公蛎晕过去之后的情景。
  温润细腻的螭吻珮,握在手里很是舒服。公蛎心中一动,觉得这种感觉好生熟悉,好像它就是自己的东西一般。
  胖头又是害怕又是兴奋,颠三倒四道:“嘿嘿,昨晚太刺激了。我翻着白眼装死,骗过了那些鬼……玉佩上的无角龙喷火,把白鬼点着啦,不过火一点都不热……我猛扑过去,一下子把他压死了,哈哈……今晚他们要是再来,我就捉一只,看看鬼在白天是什么样子……”
  公蛎的脸色变了。
  胖头刚睡过的地面上,压着半个白纸人和一些燃烧过的灰烬。
  ——这块螭吻珮,看来同自己有缘,还是留着吧。倒是那颗血珍珠,要好好盘算一下,如何带来更大收益。
  血珍珠
  (一)
  这日辰时,天气极好。南市码头,新到的货物装卸完毕,三三两两的搬运脚夫四散着坐在岸边的空地或车杆上休息。
  忽然一阵打斗哭叫之声,一个衣着华丽的清瘦小子哭嚎着窜出,满面血污,左臂衣袖被扯脱,鞋子也只剩了一只,口里叫着:“救命啊!”在人缝中四处奔突躲避。后来见路旁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拉过上面的篷布胡乱抹了一把脸,撅着屁股钻了进去。正候在车前辕处的一个外地货商张阿财,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不满道:“哎哎哎,我新换的篷布……”
  话音未落,一矮一胖两个少年提着棍棒从旁边巷子中冲了出来,嘴里吆喝道:“人呢,人呢?”
  周围瞬间有些安静。那些常年在码头上搬运货物的脚夫都认得这二人:胖的那个诨名胖头,矮的那个人称小矬子,是南市有名的小混混,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整日里无所事事,吃喝嫖赌、打架骗人,又爱作弄人,虽说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但着实难缠,整个儿泼皮无赖,官差也拿他们没个法子。
  小矬子上蹿下跳,尖声叫道:“你们谁看到了?刚才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子,躲哪儿了?”胖头瓮声瓮气道:“对,躲哪儿了?”
  众人继续干活,没有接他的话茬儿。一个年长的脚夫在码头做工多年,有些资历,忍不住高声问道:“谁又惹了你们了?”
  小矬子一边四处寻找,一边恶狠狠道:“一个小子,赌钱输了,竟然赖账。”气恼地用木棍敲打停靠的马车,却刚好便是那少年藏身之地。旁边的张阿财眼睛溜溜地看向篷布,思量着要不要告密讨好下这两个混混。
  胖头看起来一脸傻相,大声道:“对,他明明有钱,手里好大一颗血珍珠……”小矬子身手麻利,飞快扑过去朝着胖头猛推搡了一把,满脸怒色。胖头自知失言,生生将“珠”字咽了下去。
  年长的脚夫未听清,反问道:“什么?”但旁边的张阿财却听得一清二楚,扶着马车的手一阵收紧,拉得篷布哗啦啦响。
  恰在此时,微光一闪,张阿财不由伸长了脖子。篷布的缝隙中,他分明看到,那小子细皮嫩肉的手掌心托着一颗拇指大的血红色珍珠,在昏暗中发出柔和的光晕。张阿财愣了一愣,正要细看,血珍珠却收了回去,一张滴溜溜的小眼睛透过篷布缝隙,可怜巴巴地冲着张阿财眨眼。
  张阿财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刚看到一个人影跑到那边船上去的啦!”朝远处码头边停靠的几艘小船一指。
  胖头和小矬子飞快朝着小船的方向跑了过去。恰好一艘大船到港,领头的脚夫招呼众人卸货,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刚才的张阿财和远处闭眼休息的青年男子。
  张阿财看着二人走远,小声道:“出来吧,他们走了。”
  篷布悉悉索索一阵响,一个干瘦的小脸探出头来,竟然是公蛎。他满脸感激道:“多谢您救命之恩。”口音却同张阿财有几分相像。
  张阿财偷偷看他紧握的右手,满脸堆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公蛎吭吭哧哧地下了车。他眼窝青紫,额头肿胀,鼻子还在流血,样子极其狼狈,长相虽不起眼,但衣着打扮相当华丽:一袭蓝色华文锦长袍,领口袖口镶绣银丝流云纹滚边,虽然有几处被撕破,但做工精细、质地优良,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
  张阿财有些心痒,忍不住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公蛎跳了起来,将右手放在胸前,一脸警惕道:“没什么。”一瘸一拐地走了。
  张阿财嘿嘿干笑道:“走好,走好。”公蛎走了十几步,自己折身回来了,蹲在张阿财面前长吁短叹,一脸哭相。
  张阿财心中恼火,兀自整理车上的货物,不去理他。公蛎踌躇良久,道:“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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