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的梅英气得仇教练脸色乌青却无可奈何,高垣更是摇头苦笑。武士荣誉,打了胜仗众人传颂辉煌战果,有几人关心战斗经过,而注意细节的人,哪一个不是从无情杀戮中活下来的精兵悍将。仇教练气得转身就走,用军令逼迫梅英就范,高垣最后的念想化作痴心妄想。
得不到有效的毒药,捣鼓泻药可难不倒高垣,好歹跟草药老头学了三年。泻药吃下去,药性不是立时发作,有意再加进几味药材调和,勉强符合过几个时辰发作的要求。
天黑后三名军官带三哨离开队伍,一直在暗中留意的梅英,跑过去想要叮嘱高垣小心,让仇教练在远处拦住,唯有深情的目光,伴随那背影渐行渐远。
“贵族可笑的骄傲吗?”梅英心下不以为然,那家贵族不是从平民中崛起,哪个平民不想成为贵族,我为何不能引导他成为贵族,帝国上层闪亮的新星?依仗军功封侯的武士,也不过是有贵族头衔的平民,培养一名高贵的绅士,可比训练拼命厮杀的武士更为艰难。
梅英随骑兵队在草滩摸索前进,做着她培养贵族新星的美梦,而她培养的对象,此刻却全身沾满泥浆草叶,癞蛤蟆般半蹲半伏在树后草丛,哪有一丝贵族风范。
按高垣计划,昨晚天方擦黑,两名军官带他和李长弓游过清河,顺着从峪口流出的河水逆流而上。草滩有陷阱,河道相对安全,流水无情,会冲涮掉人为的埋伏。在齐膝深的河水中跋涉,饶是四人久经训练耐力十足,不到一半路也累了个半死,一名军官想试探下河滩,前行半里地差点送了命,若不是一直小心戒备,加上同伴甩出绳索救助,泥潭足以让他遭受灭顶之灾。
峪口有十来丈宽,丈许宽小河从偏中间流淌,两旁黑森森山壁下各散落几间茅屋,看上去和山野民居没多少区别。对进山要冲匪帮绝不会松懈设防,几人不敢大意,爬在河边一动不动,边恢复体力边仔细观察。
夜深了,风变大,天更冷,鸣叫的秋虫似乎知道冬天将来临,抓紧时间演奏生命的挽歌。久久找不到隐藏的匪帮哨兵,高垣心下不免着急,刚想冒险往前再挪动,身旁军官大手按住他肩膀,无声地摆摆手,示意继续等待。还是沉不住气,高垣涩然一笑,用长呼吸稳定急躁心绪,与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相比,自己还欠缺火候。
等待无疑让人烦闷,在危险中潜伏更考验人的意志,何况还有重要的任务急需完成。在忍性较量中军官获得了胜利,暗处的哨兵耐不住黑夜的寂寞,从藏身处走出来游动,舒展过麻木的腿脚,去茅屋叫同伙来换哨。军官就在这时动了,像长蛇在地上游走,几人趁机溜进了峪口,匪帮的二道岗毫无察觉。
有没有天意高垣不知道,只是觉得当晚的运气实在好,有惊无险逃出小河边埋设的陷阱,进二道岗时遇上匪徒换哨,再剩下就是寻找哪条山沟是黑哈儿的匪巢。逐次搜索山沟,时间来不及也太危险,笨办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方式,几人在第一道山沟外再次潜藏起来。
要成就功名,好事、好人、好运气三者缺一不可。好事是指要目标正确,好人是说要有足够准备,而往往不能成就功名者,大多都输在运气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这是枪爷爷自小灌输的信条。
高垣这次运气不错,在沟口埋伏不大会,峪口方向过来几条黑影,边走边小声发牢骚,却是二道岗的匪徒进匪巢送新鲜猎物,免得天明时误了匪首的口腹之欲。真是瞌睡处有人送枕头,几人蹑手蹑脚跟在匪徒身后,在第四道沟口拐进身,终于找到了黑哈儿老巢。
下毒的事轮不到高垣和李长弓,最关键的环节军官不放心让学兵去做,匪巢太过危险,也是在变相保护他们安全。两人的任务是从匪巢旁山壁攀爬过去,在后面密林边缘布设陷阱进行埋伏,天明开始行动后,如果匪巢有漏网之鱼逃窜,那就是他们的战功,至于两名军官,下毒后还要去第四道沟外埋伏,以防有人往山峪深处逃,这也是高垣的战术安排,不让一个匪徒从网中钻出。在山峪里设伏危险更大,两名军官不容置疑地承担了重任。
李长弓不善于布设陷阱,在林子边缘寻找便于利箭发威的埋伏点,高垣用短刀削出几十根两头尖锐的木棍,在林外插进草丛,仅仅露出寸许尖端,不拨开上面遮盖的草叶,走到近前也难以发现。从军包中取出绳索,在李长弓埋伏点前拉出几道绊索,防备逃命的匪徒狗急跳墙,生死关头骤然近身发难。之所以选择李长弓,是因为他比卓越更善于用冷箭杀人,能用弓箭在远处解决敌人时,绝不会跑上去用刀剑表现武士的英勇。当然,要是卓越来,绝不会像李长弓这样听高垣吩咐,这大概也是选人的首要条件。
黑哈儿匪巢前后用碗口粗近丈高圆木做成篱笆,两端紧紧靠着峻峭的山壁,只有前后两道门进出,前门旁是坚固的箭楼,要从外面强攻进去,靠骑兵队可怜的兵力无疑做不到,就算有足够兵力一路杀进来,匪徒们恐怕早就在密林中消失影踪,难怪黑哈儿匪帮人数不多,却能够在草滩活得滋润无比。
密林边缘离匪巢大约几十丈,高垣蹲伏在一颗大树后,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不由悬了起来。能不能将匪徒引出老巢,钻进骑兵队在矮树林的埋伏圈,才是最后的收官之作,也是衡量战术成败的唯一尺度,再好的战术也必须用战果来证明,而战术的制定者却无缘亲自去验证,高垣自然有些心虚。
天亮了,匪首黑哈儿打着饱嗝站起来,旁边伺候的两名年轻女人满面媚笑,乖巧地帮他装束。半晌后黑哈儿淫笑着离开舒适的房间,昨晚真够舒坦,二头领送来这俩货色味道真不错,比从村寨掳来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做官还就是比当土匪好,看来是要好好思量,到底要不要暗中投靠二头领所说的人。
码头哨卡跑回来的络腮胡子,一大早扰乱了黑哈儿的好心情。标营那些学兵来复仇,就不到三十骑人马?黑哈儿起初不相信,等南岸亲信详细报告后,又变得有些疑惑,老子有五十多人,他们一对二就想灭了,这伙学兵胆子大得离奇,是不是藏着什么暗招。
黑哈儿犹疑不定没有说话,大厅坐着的五六个大小头目却叫嚣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高,纷纷要带人出去和学兵较量,让他们知道土匪换上精良装备后,比正规军队差不了多少。右手坐着的二头领满意地扫视喊叫的头目们,这些天用金钱和美女拉拢,此时终于看到了成果,由不得黑哈儿再保存实力。
“大头领,区区几十个学兵有何担心,你歇着吧,我带人下山灭了他们?”二头领见吵闹的火色差不多了,站起来看似请命实在激将。黑哈儿考虑半晌,觉得不能让未来主子派来的人看轻,几十个人而已,打不过老子还不能跑回来,深山老林可是土匪的天下。黑哈儿终于做出了决定:“走,全部下山,杀光这些狗崽子。”走到门口又扭头招呼:“二头领,你不方便露面,带几个兄弟守在寨子里。”
黑哈儿带人闹哄哄离开老窝,二头领抬脚迈上身前台阶,在黑哈儿的虎皮椅子上坐下来,对着下面三个人阴笑道:“以后跟在本公子身边,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大头领,也就冲杀的命。”几人连连点头说不尽的巴结讨好话,大厅一时间丑态百出。
矮树林,黑哈儿带人从三面包抄向马棚,二道岗的几名哨兵在头前领路,骑兵队的行踪瞒不过熟悉地形的匪探。
马棚成了废墟,标营的学兵连个人影也不见,二道岗的匪探忙跑过去,黑哈儿脸色比锅底还要黑沉,跑了?一脚踹翻路腮胡子,黑哈儿亲自上前寻找踪迹。茫茫草滩到处都是吃人的泥潭,探子没看见骑兵过河,那他们肯定还在这片树林,只要让老子找到——
黑哈儿留在外面的哨兵,说笑中让人从身后抹了脖子,仇教练和另一名军官身手比猎豹还要敏捷。从远处树木后草丛间闪出学兵们身影,一个个手持长弓,箭杆绑有烟花信炮等引火物。
仇教练怒吼一声射出长箭,尖锐的啸叫声直奔匪首黑哈儿,从刀丛中滚爬出来的黑哈儿侧身抬起刀,将长箭砍成两段,手臂一麻差点握不住刀,好大的劲道,看着四下飞来的火箭,情知中了埋伏,啂骂着指挥手下往来路突围,仗着人多又穿戴有轻甲,前面的匪徒嚎叫着挥刀格挡长箭,后面的人用弓箭还击,惯匪凶悍的冲杀一时势不可挡,有几个学兵躲闪不及让匪徒射伤。
到地方了!仇教练长刀向空中连挥发出命令,匪徒前面扔过来一排排长箭和火把,炸飞的烟花信炮贴着地面拉出一长溜火光,把地上的干草枯叶瞬间引燃,蔓延起一道数丈宽的火墙,马棚废墟燃烧的火光与之前后呼应。
火墙后,学兵并不和匪徒硬拼,躲在树后偷放冷箭,风朝着匪徒方向吹,烟雾呛得人眼睛难以睁开,更难受的是肚子一阵阵疼痛,拼杀间不断有人难以保持平日的速度,中了乱箭在地上翻滚,矮树林人数对比在逐渐拉平,胜利的杠杆随着越来越多的匪兵毒发,向着骑兵队加快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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