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坐吐纳中醒来,天色还早,起床的号声尚未吹响,马厩里,老马夫们已开始忙碌。想不到还是起来迟了,高垣忙过去帮忙,一会提水,一会端草料,倒也忙得不亦乐乎。忙中偷闲观察老马夫,见他们并不是一味干活,而是边干活边陪着马说话,亲昵得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
“不要有意去讨马喜欢,喂马、遛马、帮它赶蚊子蚂蝗,没事时陪它说说话解解闷,时间长了,它自然就了解你品性,你也会知道它的脾气,有缘分的话,你和它不就是人马合一嘛。”
老马头边干活边点拨高垣:“就像老江头,他可是凌波城最好的驯马师,驯马时连根马鞭子都不拿,更别说打马,一绝那。”
“别听老马头胡咧咧,小子,这驯马就像对女人,手腕可以用,但要让她真心觉得你对她好。打服她,那是害怕不是真心和你好。真正的好马,哪怕是主人战死也不会跑开,和好女人一样。”
老马夫们你一言我一语,什么两个眼睛距离宽点,马的视线就广,跑起来稳当,在战场上好存活,什么马肚带不要太紧,要能塞进俩指头之类,高垣似懂非懂也只有记在心中。
早饭还是胖厨子送来,照样的精美丰富,老马头有意等着,陪胖厨子谈笑一会,和高垣一块享用,叮嘱胖子多整些酒来。不料午饭还真多了两瓶酒,几个老马夫乐呵呵边吃边聊,顺便传授高垣些与马交流的心得,让他受益匪浅。
五老一少其乐融融,高垣似乎又回到了残兵院,一天下来没有了拘束,铡草时让老马夫歇着,从靴筒摸出短刀,手下那叫一个利索。半个时辰后,切好的青草比用铡刀更整齐,老马夫连挑大拇指:“小子,你天生就是当马夫的料。”高垣连翻白眼,我是骑兵不是马夫,惹得老马夫笑骂:“这里哪个人没当过骑兵,老马头和老江头都干过标长呢。”
怪不得跟着老江头遛马,卫兵装没看见,教练不理会,这几个老头原来都是卫标退下来的军官。有几个爷爷的例子在,高垣也不多问,看样子老头们活得挺快活,这不就行了。
几天下来,人马合一鬼知道是啥感觉,高垣的马夫当得有模有样,加上有老关系户胖厨子帮着说话,还真捞到了实惠。
战马都是固定给骑手,进入营地第二天,仇教练就让大家凭借感觉挑选,高垣挑了匹体格健壮的枣红马,看上去威风凛凛,几个月训练也觉得挺不错,不比先挑的几个哨长坐骑差。
马脖下挂着小铁牌,刻着骑兵和战马名字,几个老头喝多了酒,找到高垣的马牌,看看神骏的枣红马都乐了。
“小子,你多大了?”老马头忍住笑问道,高垣老实回答快十六了,老江头笑骂:“还不到十六岁,那你挑匹三两年就退役的战马!”
高垣当然不笨,见几个老头兴致正浓,努力装出委屈的样子:“这不太笨嘛,要不也不会来这里陪你们。”老马头酒量大看出高垣在装样子,笑了笑也不戳破,另一个老头当下就怒了:“屁话,关禁闭就算笨,那帝国多半将校都是笨蛋,这里没一个灵性人。”
“老标长,给这小子找匹好马,好歹在马厩呆过,骑匹老马出去,嘿嘿,人家以为你老糊涂了。”
老江头也喝高了,闻声就撸袖子:“找揍不是,敢骂老子!老糊涂,老子让他们知道,嗝,什么才叫好马,拿马牌来。”
刻上高垣名字,老江头将马牌挂上一匹黑马脖颈,那匹马全身黑油油没有一根杂毛,不算很高大,可高昂着马头双眼充满桀骜,四条长腿健壮端直,马蹄上面的几寸皮毛洁白如雪。
“乌云踏雪啊,本来你还有半年才服役,可他们笑我老糊涂了,你跟这小子出去溜达,让他们看看,乌云踏雪有多神骏。嗝,这小子对你好就罢了,要敢打骂你,那就摔死他。”
老马头牵着马,高垣跟在身后,两人走出标营走向草原。等傍晚回来,高垣皮青脸肿,骑装上满是泥土和草屑,挽着缰绳走在乌云踏雪身边,马精心梳洗过,人狼狈不堪,一人一马视觉对比强烈,可走在一起,脚步似乎暗合某种韵律。
“高垣,滚过来挑水!”
“高垣,给老子把马厩再扫一遍。”
“高垣,你他娘死那去了,还不快去遛马。”
关禁闭的最后两天,马厩不时响起老江头的怒吼,然后就见高垣屁颠屁颠随着吆喝跑动,老马头几个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偷笑。
七天禁闭到期,骑兵队实战训练就要开始,高垣牵走了乌云踏雪。马厩里,老江头正在吼叫,仇教练尴尬地站在旁边陪笑。
“滚,早知道你不安好心,想不到是冲着老子的乌云踏雪来,禁闭七天,你这是挖好坑让老子自己跳,我的乌云踏雪啊,滚滚滚!”
第二十七章 草滩匪患
晨操,骑射,策马冲锋,训练内容单调重复,三个月天天如此,四年来与之类似。在枯燥郁闷中坚守,坚守心底那份对精湛骑术和高深武艺的渴望,莫让对帝国的忠诚和武士的荣光随时光流逝,标营学兵,严苛训练成就了杀人技艺,长久坚守锤炼出顽强的战斗意志。
教练说是用实战检验训练成果,学兵却认为是到了收获季节,多年用汗水辛勤浇灌,战斗就是获得应有的回报。营地没有临战前的紧张,气氛比往日还要轻松,学兵们整理好被褥军包,三五成群逐渐聚拢,少女曼妙的身姿点缀其间,在取闹欢笑中等待集合,就像清秋狩猎般简单随意。
“哨长,我们等谁呢?”梅英鹤立鸡群般俏立在人群中,身旁伴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一边梳理马鬃,一边与环绕身边的几个哨长谈笑,眼神不时偷瞄向营地外,不料一个调皮的女兵突然含笑轻语。“高垣。”梅英下意识回答,话落地娇笑声里有人吹起口哨,大家早看出她属意高垣,有人更是用玩味的目光打量几位哨长。
小河边,高垣愁眉苦脸,黑马昂首摆蹄,又一轮谈判宣告破裂。从梅英手中讨来草药汁,想把乌云踏雪马蹄上的白色皮毛染黑,不料黑马抬蹄就踹,任他引诱讨好讲道理也无济于事。
“乌云踏雪,你这马蹄太显眼,容易惹起弓箭手注意,到时咱俩都会成为箭靶子,好看是不错,那得要先有命欣赏。”高垣反复劝说,黑马不屑一顾。“好好好,我说实话,敌人不要紧,可咱俩不能在骑兵队太出风头,她都让我快成公敌了,这要再加上你,以后我怎么混。”见黑马仍然不为所动,高垣出口威胁:“你说你长得如此神骏,怎么和她一样笨,不知道惹人妒忌遭横祸!就算要出风头,那也得等我有实力保护啊,要不还不让人抢走。”
“不遭人妒是庸才!”梅英找来恰好听见人马交流,把我和马相提并论,心中不由气恼,转头又心下暗喜,原来是担心没有实力保护我,本小姐一直在保护你好不好,忍不住出声打断。
“哄马呢,嘿嘿嘿。”高垣挠头辩解,不知越描越黑,梅英没好气地夺过药水,从军包翻出几个果子,托在玉掌捧向黑马,娇笑着诱骗:“乌云,吃果子,有好处才能合作,有人连这都不懂,还说你笨,岂不知他才是傻瓜。”黑马低头啃食,高垣愣了会问:“老江头说它认人,不吃生人喂的东西,怎会认你?”梅英心下暗骂:“得了好处还卖乖,本就是专程送来给本小姐做坐骑,让你用几瓶酒从老江头那骗去,哼,要不是你,老江头有得罪受。”口中却答道:“大概是马比人有灵性,觉得我漂亮温柔人不错,哼,还不趁机染马蹄。”
两人分工配合,一个用果子诱骗,一个装做梳理涂药汁,不大工夫完事,高垣牵马走向营地,边走边安慰黑马:“别生气,等我变厉害,就洗去药水还你神骏,对了,你就叫乌云吧,踏雪等以后再说。”梅英在一旁觉得奇怪:“你干嘛解释给马听?是不是话里有话!”高垣正色回答:“骗它染色是手段,绝非我本意,只是战场危机重重,为了活命别无选择,但我应该有所表示,这是我的承诺。”
一切皆在不言中,彼此的心意相互明白,驱散阻隔的薄雾,以前太多的拘束和限制随之消失,两人一路说笑走到集合点,引来几多羡慕几多嫉恨。
集合的号角方才吹响,仇教练已牵马出现在队伍前,身后是一哨同样顶盔挂甲手牵战马的卫标军官。
“从此刻起,实战考核开始,我和他们五位,既是你们仅有的护卫,也是评定战功的考官。”
仇教练简单介绍过后,一名方脸军官开始解说战斗目标和掌握的情报资料,学兵们拉着缰绳站在马头左侧静听消化。
浩淼的清河发源于莽苍森林深处,依着长山自西向东奔流入海,沿途汇聚无数山间溪流与平川河水,导致水势无常涨落不定,冲积出众多沼泽草滩,其间草木丛生野兽成群,出产的草药和兽皮哪一样都能带来惊人利润,价格昂贵的良马更是紧缺的军事物资。帝国限于地势难以设城据守,又要得到那些珍贵物资,便默许游民在其间采药猎兽,由民部定点平价收购。本是官民两便的好事,不料有利益就有纷争,总有人不甘冒死得来的物品卖不出好价钱,于是相继出现地下市场和专门的偷猎偷采团伙,更有人干脆组团干起空手买卖。多年来沼泽草滩民匪混杂,帝国军队一筹莫展,派大部队清剿,不等大军合围匪徒早窜入深山密林影踪难寻,让小部队去成效又不大,有时还会让匪徒聚众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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