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李宣?”
那李宣依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皱起了眉头:“我就是李宣,当朝右副都御史李哲春之子,你待怎的?”
那捕头闻言后微有些犹豫,不过当感觉到楼上注目下来的视线,就再不迟疑;“你案犯了!有苦主告你身涉三桩殴人至死案,四桩人口失踪案,一桩灭门案,证据确凿,已可拘拿问审。来人啦,把他拿下!”
瞬时有十数条锁链,往李宣的四肢席卷了过来。李宣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好在他旁边的护卫未曾发愣,急忙上前,为他挡开。而直到这时,李宣才反应了过来,指着那捕头的鼻子怒声大骂:“我看你们是疯了!可知本公子是谁?当朝右副都御史李哲春嫡子,恩荫左千牛卫李宣!你们敢拿我?你们北阳县的县令是谁?这个官他是不想做了?”
那嬴博也是再一次勃然大怒,拿起身边的茶壶就往外砸:“吾乃福王世子,你们敢放肆?敢在本世子面前抓人,你们是不想活了?你们这群废物,还看着做什么?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茶壶粉碎,使无数的瓷片纷飞四散。那捕头见状却是一双眼眨都未眨,一声寒笑:“你们这是要拒捕?县尊有令,凡有拒捕之人尽可打杀,死活不论。给我放箭!”
这句话道出,立时就有一片箭雨从楼外泼洒了进来。嬴博的面色大变,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被几个穿好了墨甲的护卫拦在了身后。不过这些衙兵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李宣。
李宣那四位实力高达武侯阶的护院,只一瞬间就已被射成了刺猬。尽管都及时穿起了一身墨甲,伤势并不致命,却再动弹不得
李宣见状亦脸色发白,然后发了疯似的往后面跑,可才没走几步,就又有几道锁链飞来。那锁链的尾端竟是嵌着半尺长的镇元钉,直接就钉入到了他的四肢之内,使李宣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门口处的捕头漠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又扫望了在场诸人,还有那仍在几个护院臂弯里奋力挣扎的嬴博一眼,而后又冷冷的一挥手:“人犯已然擒拿,把他带走!”
此时李宣依然是惨叫不绝,痛到在地上打滚,可那些衙役却无半点留情之意,强行用锁链拖着李宣的身躯往楼外走,竟在那大理石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那捕头却是视若未见,转过身略含歉意的往那柜台一抱拳:“上峰有命,不得已而为之,抱歉了!”
道完这句,这位就也施施然的离去,聚仙阁的掌柜则是无言,既觉恼怒,又感心惊,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那些衙兵来的快,去的也同样快极,一转眼的时间,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错非是地面上的血迹,以及四具已动弹不能的七阶墨甲,还有那被弩箭洞穿的门窗,就仿佛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嬴博怒意填膺,待得身边护院退下之后,第一时间,就指着第七层雅间破口大骂:“嬴冲你个王*八*蛋,这事是你——”
可他的话音未落,两边膝盖就各被一股巨力撞击,整个人如狗啃泥般轰然栽倒,门牙撞在地板上,差点就当场崩落。
七层雅间处,嬴冲则是放肆倨傲的冷哂:“辱骂本公,此罪你嬴博只怕但当不起!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可以给我滚了!”
道完这句,嬴冲就再未有理会此人之意,从窗栏旁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他就见郭嘉,正用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嬴冲浑身发凉,感觉颇不自在:“郭先生为何这般看我?可有什么不对?”
“怎会?”
郭嘉笑着摇头:“只是感觉国公大人这咸阳四恶之首的名声,果然是名副其实。”
果然是恶中之恶,纨绔里称尊。
“让郭先生见笑了。”
嬴冲反觉有些不好意思:“我昔年也被这些人欺侮过,后来就想通了,对于这等人,就只能以恶治恶。要治住他们,就得比他们更凶恶十倍不可!”
郭嘉不置可否,又扫了眼窗外。只见这聚仙阁内之人,都在结账走人。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客人自然不敢再在这聚仙阁里多呆。
不过他眼前的嬴冲显然没有离去之意,依旧喝酒吃菜,从容自若。
“这李宣牵涉命案,应当是证据确凿。国公大人在此,是欲等那位右副都御史到来?”
“自然!对这李宣下手,只是为引那李哲春出来,人质在手,才好与他说话。”
嬴冲一边说着,继续吃着酒菜,笑问道:“郭先生,你说我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这句话之前他问张义,结果张义一脸懵懂,可郭嘉却一听就明白:“是一无所有吧?一无所有,也就意味着没有破绽。”
此时嬴冲的身边,能够下手的地方,确实是少而有少。唯一可称是弱点的嬴宣娘与嬴完我,都已被武阳嬴氏出手打压过,已经不再为患。反倒是他的对手,都有着各种样的毛病与缺陷。
这些破绽,在王佑还身为大理寺少卿,在京兆府还掌握于王焕章手中之时,自是无关紧要,可当王佑身死,京兆府失控,嬴冲的手伸入三法司之后。其中的一部分,就足以致命,就比如这个无法无天的李宣——
“正是!”
嬴冲笑了起来,眼中满含戏谑:“所以现在,是只能由他们守,由我来攻。”
那嬴元度,连这都没看清楚,如何配做他的对手?嬴冲唯一没想到的是,这家伙会在三月之后,使出那样的狠辣手笔,将数十万人性命视如草芥。
他感觉与这郭先生愈发的投契,张义虽是忠心,可每每都无法与他应和,不能理解他的手段是何等高超,无法展现自己智商上的优越。
“所以这位右副都御史,就只能向国公大人你认输求和?”
郭嘉语中,却无半点赞意,反而目光清冷道:“换而言之,今日那李宣,终究可安然脱身。那么他那些苦主何辜?这次事后,只怕那位右副都御史,都要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一六一章小骚蹄子
嬴冲停下了吃喝,眼神阴冷的定定看了郭嘉一眼:“先生是代他们鸣不平?以为本公做的不妥?”
郭嘉淡定巍然,依然八风不动的与嬴冲对视:“是又此意!”
“先生这人,可真有意思。”
嬴冲却是不怒反笑,眼神中既有嘲讽也有自嘲:“不管先生信与不信,那些苦主我都为准备好了万全退路,足可使他们一生无忧,好吃好喝。至于为他们鸣冤?呵呵,这天太昏,这夜太暗,恕嬴冲我办不到。”
这大秦之内,确有管权这样不计毁誉,不计成败,不惧强权的正人君子。可嬴冲会对之敬佩有加,却绝不会与其同道为谋。虽说志向相同,可他会在斗争中极力的保存自己,不断的壮大自身,而不是无谋的直接撞上去。
大秦崇尚法家,可自从采用九品官人法之后,规矩就已渐渐坏了。这些积弊,可绝非是他一身之力就能顽抗。便连圣上那样的明君,此时都只能一再隐忍,他嬴冲又能拿这些世家怎样?
他能对付其中一两家,可却绝不可能与整个阶层抗争。所以哪怕是恨极了,也得守着世家间争斗的规矩。
只是为复父母之仇,嬴冲就已觉肩膀上沉重难当。在得偿所愿之前,他不会再将这些小民的生死冤屈,再背负在身。
“不过,本公若能有一日掌朝中大权,定要叫这天下世家,都狼哭鬼嚎不可——”
嬴冲状似开玩笑般的大笑了起来:“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可惜这句诗气势还是差了些,再改一改,换成他日若遂凌云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如何?”
郭嘉原本只是为试探一下这位主公的性情,听得这句之后,却是不禁头冒冷汗。
心想这位国公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他日若遂凌云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这已可算是反诗了吧?居然也敢在聚仙阁这样的地方,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不由紧张的四下望了一眼,却见四下无人,旁边那位修为玄天位的老太监,则冷然看了他一眼道:“国公说话前,已问过咱家,郭先生无需忧心。”
郭嘉微一愣神,再看嬴冲,只见后者正以戏谑的目光瞧来:“玩笑之言,郭先生无需在意!”
心知被这位国公涮了一把,郭嘉先是双眼危险的一眯,随后就又失笑出声:“国公大人,果是坦荡。”
这位还真是不愿吃亏的性子,睚眦必报。且意念坚定,是下定决心后就绝不动摇,走着自己的道路,一往无前的那一类。
他感觉得出来,若自己不能认可这位所践行之道,那么哪怕是失去他这个谋士,嬴冲也一样在所不惜。
自己在试探,这位安国公也同样如是。
还有那句‘他日若遂凌云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嬴冲虽是在说开玩笑,可在郭嘉耳中听来,那语气却分明是认真到了极点。让人不由自主的期待,这位他年改换新天之时。
有这样的性情,这等样的魄力,倒也能配得上,成为他郭嘉的主君——
接下来二人皆无言语,只默默喝酒。此时楼下面的嬴博并未离去,依旧在发着脾气。可那位聚仙楼的掌柜,却也未理会。知趣的并未现身打扰嬴冲等人,只让人不断好酒好菜的送上来。直到酒楼之外,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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