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之程临走时,拍拍身边的黑色小手包,没拿,就走向门边。钟兆国伸出食指点了他一下。俩人相视一笑,告别。
钟兆国出去送了送他,田之程坐在驾驶员后边,驾驶员早已恰到好处的降下玻璃,田之程双手平伸,笑容**,车子驶出县委大院。钟兆国忙回办公室,将黑色手包拉开,里边有一张银行卡,密码则写在一盒进口超薄柠檬味儿的安全套外包装上。钟兆国轻笑了一下:这鬼头!
田之程在回镇上的途中,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钟兆国伸出的三根手指。第一根手指是最令他头疼的。这个楚江童,一只臭鞋子坏了满锅汤。
冬季的夜来得早,刺骨的寒风中,隐隐嗅到了炉烟的呛味儿,还有煮熟的肉香。这肉香,楚江童在很小的时候曾记忆深刻,但再深刻似乎也没有爸爸和爷爷更深刻。
楚江童提着一双皮鞋出了门,他就像履行一个职责一般,径直去了田乔林家。田家大院在村里仍然独树一帜,门楣不仅高,而且上边的字也与众不同:写着“田府”二字。楚江童轻轻放下那双黑色皮鞋,还故意去拍了两声门,这才嘿嘿笑着离开。
他随后去看了一眼爷爷奶奶,奶奶商量他再吃点饭,楚江童拍拍肚子:奶奶,你们这才吃饭,我都吃过了。楚江童还是接过爷爷递来的一个烤红薯,稀稀拉拉着吃完。
“走了,爷爷奶奶,这是俺妈让我送来的三百块钱——看来是赌资吧,嘿嘿。”奶奶张着没牙的嘴说:“可别这么说你妈!”爷爷却硬是不要,说有钱。
楚江童漫步于冬日寒冷的风中,想到爷爷被公安局抓去时的情景。
他开上车便去了镇里,已经盯了那家伙两天了,这个点,他应该正在镇政府前边的广场上打篮球,他是田镇长的司机。每天晚饭后便来打一会儿篮球,有是田镇长也来拍会儿。
这天晚上张司机很兴奋,连续投中了两个线外球。嘭噔嘭噔的篮球响声,更让楚江童坚定了多日前的决定。
楚江童将车停在远处,然后徒步走过来。
一个过路人仔细瞅着他,自言自语起来:“这老者,身材和腿脚真利索。”
楚江童双手抱拳:“多谢夸奖,老衲今年85岁了,你看像不像?”
过路人摇摇头说:“头发胡子是像,只是你的腰板和腿脚不像,像个壮小伙子。”
楚江童来到篮板下,一把接住从篮板上滚下来的球。
张司机一愣:“嘿,人老腿不老,投两个?我正好歇歇。”
楚江童心里好笑,自己这个假发套真是挺起作用。
篮球径直向着毫无防备的张司机的脸上飞去,嘭——击中鼻梁。
张司机一下子火了:“我**孙女的,你他妈的往哪儿投哪?”
楚江童飞速拣过球,又一下,击中他的后脑勺。
张司机晃晃身子,这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敢情这老不死的是来踢场子啊。
还没等他找准对手站在哪儿,脸上又连续挨了三十多球,鼻血流得一脸模糊。
楚江童照他双腿猛踢一脚:“听清楚点,如果再张狂,老子下次不是用球打你,而是……把你的脑袋当球踢……”
楚江童扬长而去,张司机蹲在地上,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连球都没拣,就奔回家属楼了。
楚江童坐在车里,头仰在靠背上:“瘦弹簧,你的双胞胎脸型被我塑造出来了,老子总算出了这口气……”
楚江童还没到家,瘦弹簧便打来电话。楚江童一惊:“这么巧?”
瘦弹簧说:“楚兄,我那天的事想起来了,就是被鬼捉去了,真的!”
楚江童哈哈笑起来:“净扯蛋!”
瘦弹簧喋喋不休个没完。楚江童便挂了手机,回到家,爸爸不在家。妈妈正在玩扑克,满屋子的烟味儿。妈妈居然也学会抽烟了,眯着眼,任凭烟儿钻入眼睛也不躲闪,专注而专业的牌技,让她赌场得意,飞黄腾达,众牌友惊叹她是仙姑下凡,运通四海。
楚江童问:“俺爸呢?”
妈妈一边抽牌一边回答:“被田镇长请去喝酒了,人家行啊,都被镇长请去了……”
楚江童没再问,便去了画室,不禁疑惑起来:田镇长请爸爸,田镇长请爸爸……楚江童无意间打开网络,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噢,原来如此,田镇长对自己动手了。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田镇长有什么花招。
楚江童随即给爸爸发了条短信:老爸,别喝太多酒,早些回来!爸爸后来回了条短信:回谈!
楚江童料到爸爸一定明白田镇长的意思,平日里又没多少交往,一个镇长,平白无故地请一个老百姓吃饭,可谓是包藏祸心。
夜里,爸爸很晚才回来,虽说喝的酒不多,却能感觉得出来,他走路和说话都有点走形。
楚江童望着爸爸,爸爸的眼神总是不敢与他对视,隐隐地,楚江童嗅到爸爸的身上有股香水的味儿。
楚江童双手插进衣兜里,走出门去。
第四十二章 古城阴风
寒风如梳子一般将冬季的旷野“梳理”的精神抖擞。
天高云淡,仿佛是一块挣弹出去的幕布。一条通向南山间的小路,既柔软又悠闲,村里人去山坡上少了,路便显得毛茸茸的。
楚江童每次走在这条小路上,便记起自己离开它之后的日子,尤其是在省城里流lang的那段苦涩时光,这条小路曾夜夜在梦里相伴。楚江童在小路边的空地上坐毕,双膝支撑着速写画册,不远处的古城岗子尽收眼底,他要将古城岗子重新画下来。
不知画了多久,身心俱入,一抬头,不觉已是午后。
他将速写画稿取名为《岁月提问》。
站起来,望着萧索的古城,那里仍有个女人痴等苦盼——小岁岁的妈妈。楚江童才欲下坡,去劝她回家,这时爸爸和田镇长向山坡上走来。
就在离他近百米时,突然刮了一阵急促的旋风,片片枯叶旋起一股纺锤般的黑柱,爸爸和田镇长皆被裹挟在其中。
楚江童不禁大惊,旋即向山坡下跑去。旋风越拧越猛,俩人在旋风中看不清了脸目。
楚江童本能的大吼一声,吼声震彻山谷,旋风却并没有停下,楚江童已经靠近风心,伸手抓住了两个人的衣服,用力一扯,只听见哎哟哟几声,仨人全都跌坐在地上,爸爸的上衣被卷走了,只剩下皱巴巴的毛衣,田镇长的头发被卷乱了方向,西装袖子被撕开了一条缝。
田镇长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却本能地伸手梳理着自己的乱发。楚江童突然感到田镇长的脸型很可怕,竟将他误认为是他得弟弟田之行。
楚江童望一眼寂静如初的旷野。
感到这股风来得异常特别,他回到山坡上的路边捡回自己的画作,画册却在平地上安然无恙,刚才的风与它无关。
楚江童冲爸爸喊一声:“快回家吧!”
田镇长缓过神来,他跟在楚江童的身后,步履蹒跚地向山下走去。楚江童从路边的桃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村里人都说桃枝避邪。他在前边走着,望着古城岗子上独自默坐得得岁岁妈。回头说:“爸爸,你们先回家吧,我去劝劝岁岁妈,让她回家!”
就在此时,刚才的黑旋风从天而降,哗哗啦啦地盘旋于古城上空,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忽粗忽细,忽浓忽疏……啊!楚江童大喊一声:“不好!你们快跑!”
爸爸和田镇长被吓坏了,撒腿往村里奔去。
楚江童手舞桃枝,却径直冲向古城岗子。
只见那旋风呼呼嗖嗖,如同大海中的蛟龙飞跃。
旋风时而去碰触一下岁岁妈,时而飞远,楚江童双腿岔开站稳,冷眼注视它的无常行踪。就在它突然贴近岁岁妈的一瞬间,他手中桃枝猛地扫去,只听得旋风里“嗷”地一声叫。随即,旋风不见了。
楚江童二话不说,扯起岁岁妈,撒腿向村子跑去。
田镇长去了楚江童家,惊魂未定,这旋风太突然了。
田镇长说:“这风来的太突然了!”
楚仁贵说:“是啊是啊,当时我的大脑都一片空白了,哎,田镇长,你当时听到有什么声音没有?”
田镇长仔细回忆了一下:“是有个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但没大听清说的是什么?”
楚江童整理着自己的速写底稿,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此画作完成。
田镇长临走时,过来和楚江童说了一会儿话。
应该算是乞求:“江童兄弟,咱们都是生在同村,再说你以前和田之行、田之荣都是相处不错的伙伴,就看在这个感情份上,别再发网帖了,好吗?我也是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我的工作做不好,上头也是拿我是问,这不,县里一把手总是一日两训。唉!兄弟,往后只要你有求这个大哥的地方,尽管说,要不你开个条件,我看看能不能答复!”
楚江童画笔一丢:“田大镇长,古城是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几千年的文明标本,齐长城绕城而过,如同美丽沧桑的犄角,古城就是咱县里唯一的象征,我们的县名也是根据这古城取的,为什么要开发?为什么要毁了它?难道再没有其他的地皮可以代替它了吗?能不能让我们的后人,在若干年后还有点眼福,而不是让他们眼巴巴地望着一座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现代建筑物,叹息着想象战国的古城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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