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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倾余生 完结+番外 (总有刁民想害朕)


  “……”所谓的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大抵便是如此。戚猛那张虬髯曲张的黑脸在脑中一晃,列战英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就明白了——沈云亭在自己心里,确是与众不同的啊!
  自己能为其他朋友两肋插刀,却不会婆婆妈妈地总想将对方牢牢护着;分别之后也会时不时思念挂怀,但绝不是这种抓心挠肝的思念法;朋友有难,自己可以散尽家财不计一切的相帮,却不会在看到路边卖糖糕的小摊时想着给他买一个逗他开心。
  萧景琰瞥着呆滞了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神情的列战英,正想问他是不是有结论了,忽见梅长苏已转身向小亭走来,于是加快语速道:“总之你自己慎重考虑,要是喜欢人家就早些对他说,别等人家对你死了心再后悔。要是不喜欢人家也早些说清楚,别白耽误人功夫。”
  说完扔下列战英快步迎了上去,拉过自家凤王一只手合在掌心中搓了搓,说道:“山顶风太大,咱们下去吧?”
  列战英梦游似的跟着下了山,吃午饭,又去游横塘。可是酒菜吃进嘴里没尝出味道,风景掠过眼前也没看出美丑来,大家走他就跟着走,大家停他就跟着停,专心致志地冥思苦想。
  从孤山下山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承认了自己大概也是对沈云亭有意的。
  可是看着梅长苏与萧景琰的背影,他又不禁疑惑——陛下与苏先生的感情是共患难出来的,经历了许多波折考验,这才能历久弥坚。自己和沈云亭相识才不到一年半,一直平平淡淡,难道就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许终身吗?
  会不会太仓促太儿戏了?他凭什么确定自己对沈云亭,会像陛下对苏先生一样至死不渝?又怎么能知道沈云亭对自己,不是因为他涉世未深太过单纯,将感激当成了爱慕?
  关于沈云亭和情情爱爱的问题,简直就像东海的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地涌上来,他刚搞清楚了一个,又衍生出了一堆,不禁于迷茫中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不能怪他过分谨慎,竟到了瞻前顾后的地步,只因他生长在萧景琰身边,一向事事以他为榜样。萧景琰与梅长苏当年相恋相许的过程他作为旁观者又实在记忆深刻——当时是觉得情字伤人,心中已隐隐存了畏惧;可又理所当然地认为,但凡倾心相恋,便该当是这样生死不负的。他认定了一旦与人相恋,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他绝不会朝秦暮楚,也绝不会生二心再娶姬妾,所以这一辈子只做一次的决定,怎能不格外慎重,格外思虑重重?
  萧景琰和梅长苏在横塘泛了一回舟,尽兴上岸。梅长苏已听萧景琰简略说了列将军的苦恼,知道沈云亭大有希望,不禁十分高兴。有心要再助他一臂之力,这时便借口天色尚早,“不如去义学找了云亭,一同用晚膳”。然后欣慰地看着列将军像被“云亭”二字碰了什么开关似的猛一抬头,又面红耳赤地低下去。
  好生有趣。
  义学明日便要开学复课,许多准备功夫要做。沈云亭一早便起来上下帮手,堪堪忙了一日。这时看看天色,虽然离与列战英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但回到自己房中又坐不住,干脆换了衣服出门,打算早早去候着。
  走到角门遇上了送酒来正要离开的芸娘,两人俱是脚步一顿,都有些尴尬。但芸娘很快就笑着招呼道:“沈公子,这是要出去?”
  沈云亭便也笑着拱手:“跟朋友相约去看灯会。”
  芸娘忽然脸现促狭之色,悄声笑道:“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于你有恩的朋友吗?”
  沈云亭一愣,白净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吃吃道:“什、什么?不是、只是……”
  芸娘本是随口跟他开个玩笑,见他这等反应反而明白了,掩着口笑个不住,说道:“好好好,你说不是便不是,不用脸红成这样。”
  沈云亭被她笑得愈发窘迫,施了个礼就要落荒而逃:“那个……我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芸娘好容易敛了笑容,抿唇道:“不逗你了,我也约了姐妹看灯,咱们正好同路。”
  沈云亭其实对这位爽朗的姑娘是颇钦佩的,何况人家坦荡大方,自己也不能太过矫情,于是无奈地笑笑:“同路也好,但你别再取笑了。”
  两人并肩出了门,芸娘吩咐陪她送酒来伙计自己先回去,跟沈云亭一起往灯会方向走。
  这时街上已经十分热闹,人流熙攘,多数都和沈云亭他们是同一个方向。
  因此一路说笑的两人,都完全没察觉身后不远处跟了个人。
  “妈的小白脸,”那人手中攥着一个酒瓶,仰脖喝了一口后脸红筋涨地啐了一口,看着沈云亭与芸娘的背影喃喃咒骂,“贱货!怪道人说漂亮女人都水性杨花,果然没错!这小白脸有哪里比老子好了?”
  这人名叫邓六,在芸娘酒坊对过开肉铺的。他三十出头,是个鳏夫,倾慕芸娘已久,也曾央媒人上门提过两次亲,但都被拒绝了。他在没有酒壮胆的时候,基本可以算是世人眼中的老实人,被拒绝了也不敢如何,平日出来进去地碰上芸娘,也只敢陪着笑脸不尴不尬地招呼一声。芸娘也当他是老实人,拒绝了他几次见他仍是客气有礼,又想大家街坊邻居,不必弄得太僵,所以一向对他也算和颜悦色。
  所以他其实从未死心,始终觉得芸娘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不过是现在年轻貌美还有些傲气,但她一个寡妇,再过两年嫁不出去,自然就会嫁给自己——一个卖肉一个卖酒,可不是天作之合?
  后来义学开张,他接了供应猪肉的生意,和芸娘又多了一重交集。他愈发觉得有希望,时常借故生端地与芸娘同一天去送货。
  年前最后一次送货,芸娘先走了一步,他到时正看到芸娘将一块绣花绢帕递给一个义学中的孩子,又塞给他几块糕饼和几个铜钱,听到一句“一定交给沈先生”。
  邓六只觉遭了晴天霹雳,恨得牙痒,整个年节下便躲在家中狂饮烂醉,对芸娘和义学中那小白脸的怨恨一日比一日重。
  谁知无巧不成书,他今日下午宿醉醒来,居然记得要去送肉。送肉出来便看到芸娘和沈云亭并肩离去,他这时已经又喝得半醉,素日来的怨愤一股脑的涌上头,他想也不想,扔下推肉来的板车,拔起插在上头的一把剔骨尖刀便跟了上去。
  越快到上墟市,路上的行人越多,接踵摩肩,十分拥挤。芸娘忽然被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沈云亭连忙伸手扶住,待她站稳后便即刻缩手,芸娘理了理发鬓,刚说了声“多谢”,就听一声大吼:“狗男女!老子宰了你们!”
  两人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就见一人举着明晃晃的尖刀搡开挡路的人向他们扑来。沈云亭大惊之下不及细想,一把将芸娘推开,自己再要躲却哪来得及,在芸娘的尖叫声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扑到跟前,将尖刀“噗”地扎进了他的胸膛。
  
  
  30.
  梅长苏一行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人群喧嚷,夹着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杀人啦!救命啊!救命!”
  几人脚步同时一顿,蒙挚将妻子轻轻推到身前,自己错后一步,飞流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和蒙挚一前一后,不动声色的将其余人护在中间。
  萧景琰对列战英轻轻一扬下巴:“去看看。”后者躬身领命,分开人群挤了过去。
  前头街道正当间,一个女子半跪在地抱着一个男子正在边哭边喊,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个人影在踉跄狂奔,受了惊吓的行人一时还没围拢,所以列战英很容易就一眼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
  “云亭!!”
  后头几人听见这一嗓子,再顾不得谨慎小心,一齐奔了过来,正看到列战英一把将那受伤的人从那女子怀中抢过来,抖着声音又唤了声“云亭?”
  几人也看清了受伤的人正是沈云亭,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尖刀,伤口旁湮开了海碗大的一滩血迹,不禁相顾失色。
  沈云亭倒没昏过去,只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捅刀,大受惊吓,再加上伤口疼痛,一低头瞧见一大片血色,整个人都懵了。腿软得站不住,不由自主地往下出溜,同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芸娘扶不住他,反被他拖得坐下了。
  他又惊慌又茫然地想:“我这是要死了吗?”忽然被人挪动,触痛伤口,不禁“呃”地一声痛呼,紧接着就看到列战英的脸。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还以为是临死前出现幻觉,于是十分伤感地呆呆凝视他,心想:再过一会儿就再看不到他了……不知他在灯会等不到我,会不会担心?知道我死了之后,又会不会伤心?”
  列战英看到那插在左胸的尖刀,再看他神情呆滞双眼无神的模样,只觉浑身血液逆流,手脚一阵阵发冷。他在战场上无数次见过袍泽受伤,他自己也受过无数次的伤,却从来没有这么惊惶害怕过。
  “云亭?云亭没事的,没事,不怕……”他嘴上这么念叨着,也不知是在叫谁不怕,但却连拔出凶器查看下伤口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其余几人都已抢到近前,蒙挚先运指如飞,点了沈云亭胸口几处大穴止血。梅长苏低头查看沈云亭的伤,沉吟片刻,瞥了与沈云亭四目相对显已物我两忘的列战英一眼,退开一步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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