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 (独孤求哨)
红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孩子还这么小、又这么漂亮,杀起人来却这么的干脆利落。
“赔我的鸟。”那孩子冲她微妙地一仰头,眼神中仿佛写着:看到了没这就是欠债不还的下场。
“……你傻啦!他们又不止这么几个人——快走!要放箭了!!!”
红莲终于抽出匕首割断了手脚上的束缚,然而已经晚了。被捆绑太久变得麻木的四肢比平日迟缓了许多,她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支羽箭钉入了大腿,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啧,真慢。”那孩子再次跃上了房梁,手里还攥着两只箭簇,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在院子里的韩申见红莲受伤,神色又轻狂起来,在下属的护卫下一边驱赶着蛇群一边向屋子的方向靠近。红莲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赤色的大蛇竖起颈部,嘶嘶地吐着红信,像是要攻击一切试图靠近她的人。
就在这时,院子里再次响起几声惨叫。
白发披肩的男人立在高墙上,好像只是随心所欲地挥动着手中的怪剑——剑身上燃烧着若有若无的红芒。拿着弓箭的甲士蓦然倒下一大片。
韩申缓缓地转过头,惊惧让他的脸都变了形:“你……卫庄!你不是……被关押在宫中……”
“近卫本来就是我的人,如何关得住我。”
男人微微一笑,飞身跳下,剑气如流云一般环绕着他四散飞舞;弹指功夫便冲到近前,一把将行尸一般的韩申拎了起来。
“是谁,让你们陷害我?”
韩申垂死挣扎,一个人高马大的武将却像一只山鸡一般地被掐着脖子,卫庄还在慢慢收拢手指的力度。他冲破喉咙嘶喊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让我……让我……都是因为韩非!你和韩非是一党,觊觎相位!!你们……唔……”
“……韩熙?”卫庄皱眉,放松了手指。韩申落到地上咳嗽不止,不想卫庄突然用剑柄敲晕了他。他单膝跪倒,对红莲行礼道:“公主,下臣救驾来迟。此人要如何处置?”
疼痛和失血让红莲觉得头晕目眩,可偏偏没有晕过去;忽然觉得伤口一阵刺痛,恍惚中看见卫庄不知何时拖着韩申走到跟前,正往她的箭伤上撒着一种药粉。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盘踞在她身边的蛇群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箭簇暂时不能拔出,得找个医者来。”
“……杀……”红莲咬紧牙关,手指向死人一样的韩申。“杀了他……”
“卫庄只是一介宫廷侍卫,怎能处置大臣。”
红莲狠狠地剜他一眼,却见卫庄意味深长地微笑。他的声音低沉而散发着热力,反复震荡着她的耳膜。
“公主,你应该亲手杀了他。”
“此人对公主无礼,死有余辜。”
“公主,动手吧——”
像是被恶鬼蛊惑着一样,红莲扬起手中的匕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在颤动。锐刃哧地一声刺进了人的躯体。
“做得好,公主。”那个诱惑的声音还在耳边。“可惜,还不够准。”
迷惘之中她感觉那人将她攥成拳的手包裹在掌心,将匕首拔出,再刺下。更多的血水涌了出来,润湿了她的袖子。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那人对什么地方说道:“决不可泄露我来过这里,王城将军是殿下亲自处死的……”
卫庄的心情并不轻松。他还没有天真到以为除掉一个韩申,就看透了对手的整个陷阱。韩申想要得到红莲,这在韩国并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可是之前他既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份胆量。为何今日他竟突然动手?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嫁祸给他卫庄?红莲,侍女小荷,公子成,韩申,乃至韩王,都不过是被摆在明面上的几枚棋子,一步步引他入彀却未必自知;而在那幕后下棋的人……仅仅是韩熙么?
他仰头看着房梁上,“你一直跟着她,可见到是什么人动的手。”
“蜘蛛。”小鬼扔掉箭簇,用手指敲了敲脖子背后。
罗网?卫庄一惊。竟是他们插的手?
然而倘若韩申收受了秦国人的贿赂,理应为秦人办事,怎么罗网反倒替他办起事来了?除非,这是一笔交易……
秦国人以红莲公主为饵,到底跟韩申交换了什么?
卫庄揉着额角冥思苦想。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在脑中遛了一趟又一趟。
秦王想见韩非。韩非告病献书。姚贾逼迫韩王。罗网将红莲送给韩申……忽然,心中仿佛有道天光拨云开雾;像一串珠子,被一根丝线猛然串起,收紧——
韩申是王城守将,手中有一块飞羽令;这令牌韩国总共只有两块,另一块在韩王手中。
手持飞羽令,车驾可在新郑及四周关隘随意出入,任何人不得阻拦,不得搜查,哪怕是他国使节。
从一开始,姚贾就没打算放过韩非!
卫庄猛一转身,身躯忽如凶禽一般翩然跃起,向着城北发足狂奔。
可还……来的及……
小院里空无一人。粗壮的梨树被劲风吹得左右摇摆。木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像要挽留什么。
“非叔!非叔!!”他顾不上被有心之人听见,急切地在风中大喊。忽然,眼角瞥见一个探头探脑的黑影,一见他转身便打算开溜。
卫庄几步跨去,一把将那影子提了回来;定睛一看,忽然放声大笑,震得满树枯叶簌簌落下。
“原来是你!”他的笑声中带着掩不住的苦涩和杀意,“我早该想到,若不是你,韩熙怎会知道卫某欲为韩非谋得相位!若不是你,姚贾为何会急于动手……因为我昨日才说过要将他藏到阳翟!这些本来都是只有我们二人知道的秘密……这世上除你之外,还有谁能知晓!”
那是一直跟在韩非身边的应门小童,此时被卫庄周身的杀气所迫,四肢牙齿都在打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和非叔说话,一向非常小心……可是许多机密,防得了别人,却怎么也防不了你。红莲殿下的事也是如此,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有人会特意用她来对付我……又是你。那次我和非叔对弈时谈起她,你听见了只言片语,误以为我和她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这才向姚贾献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可笑我自诩小心谨慎,却栽在你这样一个‘大人物’手上!!”
卫庄激愤之下,袍袖一甩,竟将那小童整个人摔了出去!
他深深呼吸吐纳了一番,这才想到或许应该细细拷问那奸细一下,确认一些详情;可惜走近一看,那小童面色惨白,口鼻流血,已经断了气。
他顾不得沮丧自责,反身便走,将轻功之速提到了极致——这次是向着城外。
火魅的农庄里,流沙众人正在为最近首领吩咐过的任务做些准备;不想首领本人突然踢门而入,状似癫狂。
“备马!给我最快的马!!无咎!无恤!!所有会骑马的都跟我走!!”
卫庄在下属面前一向冷静自持,这幅入了魔障的样子把许多人都吓得不轻。
“大人,去哪里呀——”无咎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马背,却见卫庄骑着白马,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向西面冲出老远。
“追人!”
“往哪儿追——”
“函谷关!!”
流沙诸人面面相觑;卫庄没有解释,只管领着他们不眠不休地策马狂奔。
姚贾奉秦王之令来请韩公子非入秦,起初并不顺利。韩王犹豫未决,韩非托病不行,卫庄又打算弄鬼;为了带走韩非,他设下了一个完美的局。
韩国公主红莲是局中最关键的棋子,牵动了韩王,换来了韩申的飞羽令,更困住了卫庄。如今他顺利带人离开,只要入了秦国境内,木已成舟,本来就不敢违抗秦国的韩国君臣更无话可说。
卫庄奔出农庄时身后跟着几十人,搏命般赶了一天一夜之后,只剩下一十二骑还能勉强缀在他后面。即使如此,数匹健马已经露出疲态,口吐白沫。
“大人!大人——”无咎聚音成束,远远地喊,“再这么赶下去,人受得了,马也要跑死啦——”
卫庄在一座土丘之上勒马远眺。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行车队,打着秦使的旄旌。他点了点头,等着那十二骑一拥而上,停在他身后。
“随我冲下去,抢回公子,格杀秦人。”
“等等!要是秦王知晓此事,岂不会向韩国发兵——”
“秦国无论如何都会向韩国发兵。差别只在朝暮。”卫庄摇头道,“我国但有韩非,就算亡了,尚有再起的机会;倘若没了韩非——”
他没有说完,便狠抽了一记马臀,一跃而下。
十二骑随着他,有如看中了猎物的狼群,其势汹汹地向秦使的车骑扑去。不想冲到距离不到百步,那些马车突然向后放出无数箭矢——仿佛早就预备了将有人追来。
“车里藏了弩机!”无恤伏在马背上喊。
鲨齿铿然出鞘。卫庄拨开凌乱的箭簇,忽从马背上腾身而起,转眼跳到了一辆疾行的马车顶上。妖剑划出一道红光,马前的车夫不发一声便倒了下去。
卫庄占了居高临下之势,更加出手无忌,左劈右拦,残影错乱,刹那间竟是剑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