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转过头看着亮。亮正看着远方的灯光发愣。灯光掠过的侧脸，勾出温润的轮廓。挺直的鼻梁，深遂的黑眸，细薄中透着坚毅的唇，平直的下颌，微微随风飘动的黑发，就像是无底的黑洞一般，吸引着他的目光，希望可以永远地这么看下去。
只是呆在他的身边，就会感觉到内心被填满的幸福，只是看着他，就会涌上想要触碰的欲望，想要全力保护和关爱的力量，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眼前突然间模糊了。
子安慌张地扭过头，不知不觉间竟然泪已经满眶。
眼前的人可以带给他最完美的幸福，但是……他却不是对方所需要的对象。
所以，无论如何地付出，也无法获得回报。
“子安，我要怎么做……才好呢？”亮突然轻声地问，“我不想失去光，但是，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
子安的心猛地抽痛。
他们两人——竟然如此地相似。
“……看来，放弃不是说了，就能做得到的。”亮慢慢地转过头，含笑看着子安，黑色的眼眸里闪动着亮光。
“有两条路给你选择。”子安疲惫地说，“一是告诉他，让他彻彻底底地拒绝你，这样你才可能真正地放弃；二是远离他，用距离和时间去淡忘他。”
亮很淡很淡地一笑。
“果然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子安心里微震。亮已经很了解怎样做才好，可是却依旧悬而未决，进退两难。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这两个选择，只是在放弃追求的目标而已。那份挣扎，可想而知。
“你……打算怎么做？”子安吐出一口烟。他的选择，其实也只有这两种，只不过，他还可以选择第三种，也是最伤害最绝望也最快乐的一种。
“……你说呢？”亮笑了，笑得很灿烂。
第七十六章 彷徨的二人
光和明明坐在床上，一直沉默着。明明对光的猜测虽然感到疑惑，却也隐隐地相信着。光是他们中最了解亮的，也是所有人中最没可能怀疑亮的感情的人，如果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如果真是那样，以后自己要如何面对亮，他又要如何面对亮呢？
不知道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在意。但是一旦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所说所做，将会带给对方怎样的伤害，就算不去想也无法再逃避了。
得到光的回应，明明感受到的是无上的幸福和快乐，可是反过来，另外那个同样陪伴在光的身边，甚至更接近他更相融的朋友，会得到多深的痛苦？
在现在的心情之下，明明就算想要了解，也无法做到。
但是她也笑不出来。
对光来说，亮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对亮来说，光也同样。正是因为如此，在知道亮喜欢的是光的时候，明明的心里涌起了极致的不安。光的烦恼看在她的眼里，使她感到茫然起来。
光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上亮呢？虽然光不是同性恋，但是他们的感情那么好，彼此更容易接触和相互接纳，产生感情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和亮去竞争的本钱，除了身为女人而且和光的感情不错这两点之外，几乎没有优势。
最重要的是，明明根本不想把亮当成情敌。
除了光之外，她也非常欣赏和喜欢着亮。
光的心里满是疑惑和矛盾，明明心里的困惑和不安甚至比光还要沉重。
“能再借个铺来吗？”光看向明明，“我今天晚上不想回饭店。我给队长打个电话说明一下，他应该会答应的。”
明明悚然一惊。“你要留下来？那我再去开个房间。”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打地铺吧。如果能加张床最好。”光挥了挥手。及至看到明明惊讶的表情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抱歉，我去开个新的房间好了。”他站起身，想要出去，明明伸手拦住了他，微微一笑。
“你不想一个人的话，就留下来吧。不过约好，什么也不能做哦。”
“……我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光嘀咕道，脸已经微微泛红。
“有心情就要做啊？”明明话刚出口，立刻羞得满脸通红。虽然都已经成人，但是谈情说爱却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傻里傻气。
“……也许。”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但是每个字明明都听得清清楚楚。感觉到脸上发烧，全身发僵，明明抢先一步拉开了门。
“我去告诉朋友，请他帮忙跟柜台说加张床。”她笑吟吟道，“你等我回来。”
“好。”光笑了起来，“小心一点，别撞到头。”
“才不会！”明明叫了起来，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光关上门，转身倒在了床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子安唐突地问。在返回饭店的路上，看着亮几乎是毫无表情的脸，无法克制的担忧在心头盘绕着。
“什么？”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住在一起，是住在同一栋楼里。”子安又点燃了烟，“暂时一个人冷静一下吧。”
亮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子，平静地微笑起来。“我也有这种想法，只是还在犹豫。”
“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老住在家里。”子安呼地吐出口气，“而且还会被父母看出来你有心事，不是很麻烦吗？”
“嗯，是很麻烦。”亮轻轻地吐出口气，“所以我已经在你那栋楼和房东交涉过了。”
子安先是点头，尔后一愣，再然后就回过头看着亮。
亮看着他笑笑。
“我是想到就要去做的人。你那里比较熟悉，而且离进藤的家也很近。”
“不想住得远一点？”子安好奇地问。明知距离会带来痛苦，亮却依然选择了与光在同一个范围，这不是犯傻是什么？
“我……虽然经常能看见他，”亮目光微微游离，“但是还是……觉得不够。”
子安咽喉处如塞了异物一般哽住。虽然亮不常说，他仍能感觉出亮对光用心之深。亮一直避而不谈光的事情，是因为那些事会给他带来太过心碎的感觉，但是此时，他又为何说了？
“不见，就会想见，见了，又会怕见。”亮微微笑了起来，“我有时候，也想品尝一下恋爱的感觉。”
“很苦涩不是吗？”子安提高了声音，“为什么……！”
“苦中作乐，你懂吧？”亮慢慢地仰起头，“就是因为太过苦涩，所以也会得到极致的甜蜜，就是因为会觉得心痛，所以才不时地寻找着弥补。我是个固执的人，无论是什么方面，都没办法摆脱固执的束缚。”
“可是……那很……”子安太了解那种痛苦，那种期待而失望，渴求而不得的纠缠。不想亮陷在这种感受里，也不想亮为此痛苦，他想要阻止。
“很傻，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更傻。”亮笑了笑，“好歹，这也是我付出了全部感情的爱恋啊。”
子安再也说不出话来。
亮在寻求着自我伤害。
曾几何时，他从逃避中离开，选择了面对，在面对的陷涡里，选择了享受。享受不能得到却放不开的苦闷，也享受自己内心这一份诚挚到悲伤的感情。
那……也是爱的一种。
亮掏出钥匙，正想打开房间门，和谷从旁边转了过来。
“塔矢，你看到进藤了吗？”他没好气地问。亮虽然不知道为何和谷从认识他之日起就不爽他，但两人也没有过太大的冲突。既然是光的朋友，亮下意识就会笑脸相迎。爱屋及乌也不过如此了。想着，亮温和微笑着看向和谷。
“他不是和藤琦出去了吗？”
“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是不会回来了吧？”和谷忍不住轻吁了一口，“他很喜欢那个藤琦吧？”
亮感觉到心在一阵阵地抽，就算想忍耐，那种分裂开的痛苦依旧向着全身漫延。他有些站不住地靠在了墙上，微微皱起了眉。
“喂，你怎么了？脸色发白，生病了？”和谷慌忙扶住他。
“没事……”亮紧咬着牙关。曾几何时，他以为只是心理作用的疼痛，已经发展到真正的痛感，而且向着全身扩散。这股痛，已经不是忍忍就可以过去，一旦痛起来，无法分心的时候，会痛上很长的时间。
全身……无力。痛到连力气都使不出来，今天……还是第一次。
看来，受伤这件事……哪怕只是精神方面，也可以重创自己的身体呢。
亮自嘲着，强力地抓住门把手，扭开了房间门。和谷将他扶到床上坐下，然后转身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关切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亮感觉得出来和谷对他的敌意，只是单纯的心里不愉快而已，对自己他并没有真正的恶意。看着和谷笑了笑，轻轻说声谢谢，他慢慢地将热水咽到胃里。
四肢还是因为疼痛而发木，从心脏漫延出的痛感似乎源源不断。
无法阻止，无论用怎样的努力也控制不了，这从心里泛出来的破坏。
“躺一会，我去叫医生来。”和谷站起身想离开，亮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