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景安帝接着道:“此事机密,贾爱卿接手之后依旧和以前一样无需上朝,暗中查访即可。朕让柳芾柳将军全力配合你,这些时日听你调配。要用什么人,调什么卷宗,朕也会让三司配合。”
贾赦忙领命谢恩,心中却一团乱麻,自己前往孝慈县斩杀蛇妖耽搁数日,便是对方留下蛛丝马迹,也早消除干净了,这一桩悬案又如何查证?只君无戏言,景安帝开口,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接着。
因而贾赦从宫中出来,满面愁容的回到贾府,已是酉时末。
这个官帽不好戴,贾赦新官还没上任就接了这样一桩悬案,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因而别人加官进爵喜上眉梢,贾赦加官进爵却愁眉不展。
不想昨日贾赦沉着一张脸回府,倒是引出贾府正院诸人一番丑态。
贾赦接旨之后,贾政、贾珠忍者内心的嫉妒上前道贺,贾赦看着贾政父子明明满心的嫉妒却不得不做出一番与有荣焉的表情,倒有几分可笑。贾赦本来满肚子烦闷,也被这虚伪的父子俩逗得一乐,郁闷稍减。
宣完了圣旨,戴权笑道:“恭喜晋江侯、贺喜晋江侯。”贾赦道谢,戴权又说要去内院向老封君道喜。
于是贾赦派人将送戴权去荣庆堂,自己去大门外恭请‘敕造晋江侯府’牌匾。为了让贾赦替自己卖命,景安帝面子卖得十足,不但半月内两次颁圣旨为贾赦做脸,连御赐晋江侯府的牌匾都做好了,今日就命礼部官员送来换上。
贾母知道戴权是景安帝身边的第一得用人,自然不敢怠慢,忙命人上好茶,又使眼色给心腹丫鬟让其备红封。
戴权冷眼看了一眼,笑道:“咱家此来就一句话,说完就走,老封君不用忙。”说完,又瞥了一眼满屋子的丫鬟婆子。
贾母心下了然,屏退下人,戴权才道:“晋江侯为皇上分忧,前儿立了大功,才挣得今日的体面。晋江侯如今风头盛,自然会引人眼热,若是府中稍有错漏被人抓住把柄,只怕就要引人弹劾,于晋江侯不利,于府上不利。当然,府上勋贵之家,忠君爱国,规矩极严,皇上时常念起当年荣国公对社稷之功,咱家不过是白多一句嘴罢了。还望老封君不要见怪,咱家这就告辞了。”
贾母嘴上自然是对戴权百般称谢,心中却又惊又俱。面不改色的送走戴权,贾母瘫软在椅上出了一身冷汗:戴权这话贾母有何听不懂的,周瑞放印子钱的事、赖家犯下那些事,哪一件不是错漏?贾政住在荣禧堂多年,贾府上下越制之处甚多,哪一桩不是缺了规矩?
至于那句皇上时常念起荣国公对社稷的功绩,更是只差明言若非看在贾代善面上,就凭赖家和周瑞家做的事,贾家就会被追究。这是皇上在敲打自己了,待得外头荣国府的牌匾换成晋江侯府的牌匾,这里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府,贾赦才是一府之主,政儿一家岂非越发没有立足之地?
第36章
贾赦所猜不错, 他递的第一道请罪折子, 一开始就被秉笔太监拦截下来了,根本没递到景安帝手上。
后来眼看城西新官邸的事压不住了, 孟怀求上门,这件事偏偏又叫贾赦解决了, 秉笔太监才留了心。贾赦递上第二道请罪折子, 秉笔太监立刻就交到了景安帝手上。
只是因为皇太孙中邪, 景安帝将此事暂且压了下来。再后来,贾赦屡屡立功, 景安帝乐得做人情,不但连下两道圣旨给贾赦做脸, 还干脆送佛送到西,今日封爵的时候,直接让礼部派人过来换牌匾。
若是这牌匾贾赦自己换,难免引人说嘴, 无论如何,贾母还是荣国公夫人的诰命,荣国公夫人在世,就将公府牌匾换成侯府,落到眼热的人嘴里就不知道编派些什么了, 而礼部亲自派人来换,就避免了所有麻烦,还有人敢说朝廷的不是不成?
戴权到荣庆堂传了一句话,也没收贾母的红封, 就出来再次向贾赦道喜,然后回宫复命。
贾母见手上的红封送不出,心中就有了疑虑。因为贾代善是景安帝心腹的缘故,景安帝身边内侍向来是给她几分薄面的。虽然贾代善死后,戴权来荣国府少了,但是这么拂她面子,还是头一次。更何况戴权方才还敲打了自己那番话。
贾母正在房中不安,张材家的刚才出去已经又把府上的事情打听了一遍,急忙入贾母房中道:“老太太,外头礼部来人在换府上的牌匾呢,敕造荣国府的牌匾都拆下来了。”
贾母听了,本就七上八下悬着的心仿佛被什么噎住了,抚了胸口问:“此话当真?贾恩侯他就这么急不可耐,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张材家的以前在贾府就是女管家,也见过些世面,听贾母如此说,顿时觉得贾母太也自以为是。时至今日,竟然还看不清这府上究竟是谁做主。若不是东院那边和府上官中都不进人,张材家的也不愿意继续在荣庆堂伏侍。
见房中无其他人,张材家的耐着性子道:“老太太,我刚打听过了,不是大老爷着人换的牌匾,是戴公公来宣圣旨的时候,直接从礼部带着人,抬着牌匾过来的。从礼部一路到荣国府,就那么一大块敕造晋江侯府的牌匾,披着彩绸红花抬来的,多少人家都看见了,如今都知道咱们府上出了为侯爷,是天大的体面呢。”
贾母听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是皇上直接打她的老脸啊。当初得国时候,太祖皇帝封了八座公府,如今几代下来,爵位早削了,爵位高的不过一个子爵,爵位低的还有三等将军。其他七家家家挂着公府牌匾,自己这个荣国公夫人还活着,府上却被换了侯府牌匾,这是当着全京城将自己的脸皮剥下来踩!
贾母气得倒仰,但因牌匾是礼部换的,是皇上的意思,贾母敢怒不敢言,只在荣庆堂称病不出。
贾母不故意磋磨人的时候,邢夫人也会带着贾琏、迎春去荣庆堂请安,今日贾赦封侯怎么说都是喜事,请安自然是不能免的。于是,邢夫人带着贾琏、迎春来到荣庆堂外,又着人去通传。
贾母听见传话婆子说长房邢氏带着孩子来请安,听见长房的人来了,贾母就想到换了的牌匾,想着自己国公夫人的诰命成了笑话,越发不待见邢夫人,在房中称病不见,便打发邢夫人等回去了。
贾赦还要暗中查访皇太孙中邪一案,无瑕分心管内宅之事,自然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再说邢夫人已经打理了一段时间内宅,虽然算不得中馈好手,有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媳妇帮衬,也不会出什么错漏。
这日贾府换了牌匾,从此没有荣国府,只有晋江侯府。贾赦忙完封侯接旨,又给贾瑚、郑家树烧了供奉,又给二鬼、二妖念了经文,才腾出手来忙自己的事。
自从撵了贾政夫妻去夹道小院,整个荣国府中轴线以东,就只东大院住着贾赦一房人,东大院之后是原来贾政的大书房。大书房极大,有书房、有卧室、有客厅,还带一个小花园。以前二房当家时,贾政就在这里日日受八个清客奉承。后来贾政被撵,书房空出来,这里就被贾赦改成了自己的工作室,偶尔在这里做法事。
今日贾赦忙完东院的事,便带着纸钱香烛,来到正院大书房,摆了香案,烧了请阴差符,将吴胥和栗禄请来。
二阴差到了地方,并未见着需要捉拿的鬼魂野鬼,反而看见贾赦在那里烧给自己的供奉。
“二位阴差好啊,前日承诺给二位的供奉,因我实在腾不出手,耽搁了好几日,今日才烧来,二位别嫌我怠慢。”贾赦一边说,一边往铜盆里放元宝。
虽然上次入皇宫抓积年老鬼把二阴差累得够呛,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贾赦给自己烧供奉的份儿上,二阴差也不好黑脸。吴胥问:“法师今日找我们来有何事?”
贾赦给两阴差倒上酒,才笑道:“有几件事要向二位打听,不知这几个人死后,可曾到地府?这几人和皇太孙中邪的答案有关,还请二位通融一下,将这几人生前做的恶事告知在下一二。”说着,贾赦将一份名单也投入火盆。
这份名单是昨日贾赦从皇宫回带回来的,几人俱是皇太孙中邪一案中畏罪自杀之人,贾赦已将几人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也问清楚了。
火盆中的名单焚尽,栗禄伸手往火盆方向一招,一张纸便飘入栗禄手中。栗禄看过之后,面色凝重,略想了一下,将名单递给吴胥。吴胥看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和栗禄对视一眼,二阴差都摇了摇头。
贾赦见了两个阴差如此表情,就知道不好。
果然栗禄道:“我们并不曾拿过这几人的鬼魂。许是这几人并非死在京城境内?”
地府也有完善的行政管理制度,阴差属于各地城隍管,好比阳间的各州的官差;各地城隍又好比个州府的知府、知州。吴胥和栗禄属于京城城隍的阴差,负责锁京城境内亡魂到归地府。故而,栗禄有次一问。
贾赦摇摇头道:“这几人,都死在大理寺大牢。”
听到贾赦如此说,两名阴差都是鬼脸铁青、一脸凝重。一人二鬼不约而同的想到石光珠。当初石光珠就因为身上贴了藏迹符,躲避阴差拿魂,若非被贾赦所破,石光珠之魂魄就被邪道云虚子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