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断腕,蒙受冤屈,为自己同胞杀害,死不瞑目,无比可悲。
我叹道:“死后被砍去手腕,还不得坟墓安葬,实在可悲。”
闪光不言。
我停下脚步,将水晶球收起,凝神,运起神力。天地间吹来一阵风,随后飘来朵朵白云,我抬起脚,踏在云上。好像云幕下垂,云层与地面不过数丈长。
这里的世界本没有神仙,风霜雨雪不由神仙掌管,我晓得布雪的咒诀也没有用,幸运的是我学过召唤雪花的巫术,是一支舞。
大雪落下,盖住了整片梅岭。
落雪将尽,我收回了舞步,落在一朵云上,看着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
但是雪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先前空无一人的战场上,站了个人,一身黑衣,面容肃穆。
那人声音并不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道是世间无神,所以生命之中灾厄诸多,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便是一场大雪,不过粉饰太平罢了。”
我站在云头,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似乎感到他在看着我,那么我是该下去说两句闲话,还是扭头走人?
这时又传来一道声音,伴随着靴子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老爹,谢玉那老混蛋走啦,下面传来消息,药王谷捡着个活的,我们的人也碰到好几个逃出来的赤焰兵,我都给你捆起来了。你说这天寒地冻的,明知来不及还跑来做甚……”
来人也是一身黑衣,走路十分潇洒,看着很年轻,他扫了一眼,看着我愣住,“哪里掉下个如花似玉的神仙姐姐?”
我想我大概从真神堕入凡间,能被凡人肉眼给看见。
叹了口气,我走下云层,道:“你脚下踩的,是无数赤焰军的尸体。”
场间的气氛又转为肃穆庄重,看着极为稳重的中年男人微微皱眉,转头对来人道:“有酒么?”
年轻人微愣,在腰间摸了一会儿才把他要的东西递给他,嘀咕道:“先前我藏酒还骂我,现在却想起想我讨酒喝?”
中年男人骂道:“臭小子,给我待在这里。”随后问我:“仙人可知赤焰军元帅林燮葬在何处?”
我怔住,这个我还真没注意。
男人不待我回答,便往前走,直至悬崖边。他饮一口烈酒,道“敬你戎马半生,守家卫国。”然后将酒袋子一倾,烈酒落在雪地上。
“敬你一身正气,赤胆忠心。”
……
慷慨之言过后,这位不过四十余岁的健壮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和怨愤,声音沧桑、悲痛和怀念,“老朋友,十几年后再相见,却是阴阳两隔,我劝过你放手,你却这般固执。搭上自己一条命不说,还连累自己的妻儿……”
他说着,手里的酒不断落下来,落在雪地上。
我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男子有些心疼的表情,突然想到之前阅读原著时的某些细节,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琅琊阁的老阁主和少阁主蔺晨。
原来当年的林殊真是这两人救的。
我向前几步,“二位可是琅琊阁老阁主和少阁主?”
二人都朝我看。
我道:“老阁主的老朋友,是赤焰军林帅,也就是当年的梅石楠?”
我前面一句算是猜的,令他们有些惊奇,后面一句就是秘辛了,令他们惊骇了。
老阁主到底稳重些,猜到了些许,冷冷道:“我本以为仙人只是路过,不忍这些一片赤诚的大好男儿抛尸荒野,所以落雪为墓。如今看来,却是刻意过来,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仙人是另有所图?”
不及弱冠之年的蔺晨仍然震惊,“你当真是个神仙?哪儿冒出来的?老爹,我就说这种地方阴邪得很,不可以随便上来!”
我无奈,真诚地说,“我真是个神仙,天上下来的。我没有算计你们,赤焰军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是我没有出手救他们,这一点你们说我冷血我也认了。不过当前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蔺晨大约没想过神仙还有我这般平易近人的,露出一副呆住的模样。
老阁主也有些懵,道:“你这神仙到底是来作甚的?”
我是来做什么的,我也想过,自从从那扇门里出来我就开始思考。其实我什么都不做,随便找朵云睡个十三年事情也是这幅模样。
然而到底我心软了。
我招来的大雪这般大,已经中了火寒毒的林殊想必被埋住了吧。
不想让他饥寒交迫,不想让他再被仇恨和迷茫困扰,不想再让这个冰冷的世间打磨他的一片赤子之心。
我吸了一口气,“林帅之子林殊还没有死,他落在了某个山崖下。我想同你们一起去找。”
老阁主得知自己故友之子还活着,很是开心。便招来了人,让他们沿着梅岭好好找。
我要来了一捆绳索,一头递给了蔺晨,他困惑地看着我,道:“这是要干嘛?捆人也不要这么长的。”
我不答反问,“你内功到底深不深厚?”
蔺晨不耐烦道:“这个问题你问多少遍了,我都说过了,不信你去找我爹,这里比我更深厚的就只有我爹了。”
我打了个哈哈,拿着绳索的另一头,走到悬崖边,在蔺晨的惊呼中,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
☆、梅岭救人
从悬崖上往下坠落,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我施了法术,坠落的速度慢下来,手里放出的绳索不停。我问蔺晨内功深不深厚,就是免得自己一个不小心把绳索扯下来了,带着蔺晨一起跳崖。刚到这里就把一个凡人害死,我估计会被天雷劈死。
不一会儿,我看到迷雾下的雪地,这里是山崖下方,似是一个山谷,我往前飞去,片刻看到了一团黑影。
那个人发出困兽般暗哑的嘶鸣,看上去十分痛苦。
我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扯动绳索。
蔺晨带着他老爹不久就赶过来了,老阁主上前忙了一会儿,道:“火毒攻心,本应该断绝生机,不料这梅岭中有一种寒蚧虫,在他体内种下寒毒,与火毒相抗,才得以活下来。”
蔺晨读过医书不少,却未曾见过这样的案例,道:“两毒相抵,他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老阁主摇摇头,浮上一层悲痛的神色,“错矣错矣!真是作孽啊,此刻已经是火寒奇毒,再无可解之法!即使活下来,也必定痛苦万分,不比死了干净。”
我远远看着,不知该说什么。
梅岭的天空看着特别遥远,呈现一种空洞的惨白色,一场大雪之后,整个天地非常干净,干净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琅琊阁来梅岭的有七人,除去两位阁主,剩下五人都是阁中高手,阁主的心腹。
逃出来的还活着的赤焰士兵由蔺晨带着二人连夜下山藏匿去了,我和老阁主等人带着林殊在山岭里搭了个帐篷凑合一晚。
老阁主此行摆明了是来救人的,随行的药箱里药物齐全,他给林殊包扎了外伤,喂了一碗迷药,确认炭火足够,才走出了帐篷。
我在帐外,望着大雪封山,空无一人的树林,道:“两国交界之处,此处休息,实在不妥。”
老阁主拢了拢袖子,有些惧冷,道:“确实,难保有军队残余,不过梅岭中向来有一些寄宿的江湖人和猎人,附近军士都习惯了,并无大碍。但若是那些没长眼的想来谋财害命,我也不会客气。”
我点头,把我留在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老阁主顿了顿,走到我面前,问:“你是个神仙,按道理我们凡人是不可以妄图窥探命运的,不过我斗胆问个问题,自从林殊被救回来,你为何连一看都没有瞧过?”
我想了想,打了个比喻,“若是老阁主看着有人被害却不出手相救,路过他的墓碑时难道还会停下来烧点纸?我虽不是凡人,也晓得虚伪两个字怎么写。”
深夜我就靠在树干子上,我并不需要休息,便给他们守夜。
半夜里,我听见林殊那帐子里似乎有响动,然后一个人拨开帐门,走了出来,他走得跌跌撞撞,时不时跌在雪地上啃了一口雪,却十分坚定地往前跑,看样子是要上山。
我跳下树,压低声音,“你想去哪里?”
林殊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我,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听不懂,不过应该是想再去亲眼见见那个尸体遍布的战场,或是找他的父亲。
我只得追上去,拦住他,一字一顿道:“你现在跑回去,不说你身体撑不撑得住,万一那些坏人还没有走干净,你上门不是去送死吗?”
他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借着月光,看见他那双干净的眼睛此刻满是血丝,火寒毒所要激发的白毛还没有在他身上长出来,这张脸除了几道狰狞的伤痕便已经被清理干净,看得出来,棱角分明,英俊帅气。
我突然想起来,他还只是个少年郎。
蔺老阁主也没想到自己的迷药这么不顶用,让人半夜三更就醒了,还差些就跑了,着实有些郁闷。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老阁主老当益壮,起来叫人收拾了东西,拖上林殊那个拖油瓶,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