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想起萧景禹,想起父帅,想起黎崇,想起诸多洒下热血的有志之士,想起他们心□□同怀有的四海清平的志向。
他未死,志向仍在,一身热血仍殷。
那么,就朝着这个方向矢志不渝地走下去吧。
“徽帮的阆州分部总舵主怎么会想到找你吃饭?我们不是两不相干,他闲着没事干吗?”
梅长苏把书信拿回来,在手里随便折了折,道:“并不算是他想到的。如今江左盟日益壮大,徽帮在江南有不少势力,虽说除去不易,但打好关系将来两方行事方便。他自然应了我的要求客客气气请我去,我不好推辞。”
我道:“那万一有诈呢?我虽说不比你聪明,但也知道徽帮如今是琅琊榜上天下第一大帮,小看不得,想要捏死你,别说是你在他们的地盘上,就是在阆州,也十分容易。”
梅长苏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陪我同去。”
蔺晨不在,连黎纲甄平的武力值顶多自保,四大长老均已年老,唯一高手榜第九沈凌城出门历练去了,梅长苏身边此刻确实没有一个真正能在危难时刻护住他的人。
梅长苏继续道:“我会带一些护卫过去,只是人手不够,我们约在风满楼,就在东湖边上,风满楼是江左盟旗下的产业,他们若心怀不轨,实践起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我对阴谋诡计是一窍不通,也不明白梅长苏这般说怎么就得出个安全的结论来,心里不放心,便在那天陪着他去了。
梅长苏上马车前愣愣地瞧着我一身粗糙的侍女服装,张了张嘴,也不知该是评论风格诡异还是独树一帜,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费心了”就上车了。
我无语地跟在后面,一路上吃了满嘴的灰尘。
江左盟女仆极少,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大龄妇女。梅长苏身边更不用说,贴近他身边服侍,除了我只有琅琊阁来的罗大娘,而我似乎还不算个侍女,容貌是年轻姑娘的,年龄却比罗大娘不知大了好几轮。
所以这身衣服还是从乐长老孙女儿小鸢手里借来的。乐长老孙女儿乐鸢,如今十八岁,还未出嫁,这身衣服是家中女仆的,那女仆常穿这身给老爷的菜园子浇水。
衣服看着粗糙,其实料子极好,穿着极为舒服,不容易刮破。
等到了风满楼,梅长苏让陈三都带人守在周围,轻轻地叫我:“阿雪,你跟着我。”
我听着那亲昵的声音哆嗦了一下,看见梅长苏朝我眨了眨眼,默默走过去跟在他后面。
徽帮总部并不在阆州,作为天下第一大帮,分部眼线遍布天下,阆州舵主庞旗虽然不是琅琊榜上的人物,却不是个让人小觑的废物。
庞旗带了三个护卫,已经到了三楼。三楼清空了闲杂人等,安静非常。
梅长苏领着我介绍了几句,庞旗似乎对我的一身衣服颇有异词,觉得我这一身不上台面的衣服寒碜了他,见我不识抬举一声不应,心中愤愤,脸色也不大好看。
梅长苏却装作置若罔闻的样子,寒暄了几句,同庞旗商谈起事务来。
他和庞旗相见,自然不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
江左十四州是一块肥肉,而阆州是一块大的宝藏。徽帮总部不在阆州,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吞下这个大宝藏。江左盟应当如何与徽帮相处,其中利益如何划分,权力也和分配,矛盾如何协调,都是急迫需要达成共识的事情。
☆、背叛和暗杀*新
一桌饭菜极为丰盛,而两位坐在饭桌旁的主子却是没动多少。庞旗此人看着忠厚老实,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阴险圆滑的角色,肚子里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一番言语说得是漂亮,却也没听说个所以然来。
说到一半,庞旗站起身,出去方便了。
我疑惑地转头去看梅长苏,却见他眉头皱起,脸色有些难看。
我走上前,他低下头对着我耳朵轻轻说道:“有诈,他根本没有和我们合作的意思。”
梅长苏话音刚落,变故陡生。庞旗出门带走了一名护卫,剩下两名突然暴起发难,挥动长剑向我和梅长苏刺来。
我赶忙将梅长苏向后一推,捞起桌椅往前一挡,碗筷碎了一地。那两门护卫摔得极惨,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我赶紧和梅长苏冲出门,还未赶到楼梯,就看到一群人涌了上来,把我们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盯着领头的那个,震惊无比道:“陈三都,怎么会是你?”
陈三都还是出门的那件灰色衣裳,神色依旧平静,眼中却是几分恨意,手中的长刀还染着鲜红的血。
梅长苏理了理袖子,淡淡对我道:“如你所见,小雪,他叛了。”然后看着举着兵器面目不善的叛变者,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们中间有多少是我江左盟原来的弟兄,既然你们拿着刀对着我这个宗主,就算是不愿意的也算是叛变了。我平生最恨背叛二字,更何况你们刀上还染着自己兄弟的血。”
木梯上又缓缓走上来一人,正是刚才出去的庞旗。他也带了一拨人马过来,唰的一下把我和梅长苏包围了起来。
庞旗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陈兄弟不杀了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莽夫,如何让自己上来亲自杀你呢?梅宗主大难临头竟然还如此淡定,真是个厉害的人物。若非我不愿让贤,还真希望你来做徽帮阆州舵主呢。”
陈三都收回长刀,向庞旗恭敬行了个礼,道:“麻烦您出手帮忙。”
我看了眼梅长苏,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幸运的事他此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着还好,不至于撑不住,神色却是十分平静。
不论是杀手还是一般身手的武夫,数十个包围了他的场面,着实不能令当年叱咤风云纵横疆场的赤焰军少帅感到害怕。
梅长苏缓缓说道:“我知道我正式继任宗主之位的那天你谎称生病没来,但想不通你为何要叛?”
陈三都大笑道:“我委身江左盟十几年,本以为顾岭离去后这宗主之位应当传给我,却眼睁睁看着顾迁散去四大长老,江左盟日益飘零而无力挽回。如今……却没有想到,竟是你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得了宗主之位,还得了四大长老鼎力相助。你说我能甘心吗?”
他说得极有道理,原本辛辛苦苦忙碌的,眼看就要得来的东西,却偏偏落到一个什么也没做的人的手里,心中落差是免不了的,却没想到在偏执的陈三都眼里,变成了一件动手动脚你死我活的事情。
梅长苏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庞旗道:“徽帮帮主也是这个意思?”
庞旗愣了一下,道:“阆州是一块金子,我徽帮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没有和他人分享的胸襟。”
梅长苏又叹了口气,这次重了些,道:“我并不想让江左盟树徽帮这个敌人,于你我而言,都没有好处。庞舵主不妨收了手,我既往不咎,回去请示帮主,再同我商谈。若是帮主也视苏某为眼中钉,不妨以后再来杀我。堂堂天下第一大帮,这点本事和气魄还是有的吧。”
庞旗笑道:“梅宗主一番言辞让在下有点心动了。不过梅宗主难道不觉得,你死了,回去陈兄弟继任宗主,于徽帮而言,是更好的选择吗?梅宗主智计无双,手段非凡,虽然此刻低调,甘于平凡,可我看不像是池中之物,将来于我徽帮,难道不是个隐患吗?”
梅长苏第三次叹气:“我并不相同徽帮为敌,江左盟和徽帮相抗,其结果必定两败俱伤。舵主不妨收个手,来日方长。”
庞旗大笑道:“梅宗主说得好像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出去似的,不瞒宗主说,风满楼虽然是江左盟的暗哨,却不是梅宗主的,阁下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我吓了一跳,梅长苏同他们说话本就抱着等人来救的意思,而如今这庞旗说的,难道连风满楼里的人都一起叛变了,难道江左盟出了什么大事?
梅长苏抓住了我的手,对我摇摇头,示意我稍安勿躁,道:“江左盟不会有事。”
庞旗笑容愈发神秘:“梅宗主何以觉得江左盟不会有事?”
梅长苏虽然事先得到的消息不多,但当前的信息足以让他猜出一二来。江左盟虽然有陈三都这样心怀不轨不择手段上位之人,但里面有他埋下的赤焰旧部,有琅琊阁暗哨,还有一些他近来收服的弟兄,他们不是那么容易被击破的。更何况四大长老里至少有两位肯定站在他身边。
梅长苏道:“风满楼被截断,这件事一定有盟里的长老干涉。那四位长老中虽然有对我不服的,但他们不会损害江左盟的利益。我死了,江左盟必定会乱。”
庞旗微微摇头,抬起手:“看来梅宗主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啊……”
那些包围在周围的护卫突然一起发难,叫喊声淹没了庞旗的话语。
“我徽帮要留的人,还没有留不住的。”
有本事你去把皇帝给留下来啊——我暗骂一声,拉住梅长苏躲开刀刃,抬脚踹开一个人,施展蔺晨交给我的所有功夫,只是这凡间的武功太耗费力气,再加上对方手握兵器,我不得不留神梅长苏的安全,牵制太多,包围的人只增不减,根本无法脱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