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陈小姐你好，我是帕西.加图索。”
电话线那头的呼吸急促了一瞬，泄露出小小的抽气声。
“恺撒呢？”诺诺嗓子哑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带上哭腔，但泪落到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还是被听筒捕捉。
“家主让我为您解释婚约的事。”帕西等着她收起她的软弱，直到另一端呼吸平稳了才继续道，“关于您和奥丁，陈家和加图索家。”
诺诺点头，又想起他远在意大利，极压抑地“嗯”了一声。
“陈家的每个人，不管是否进入尼伯龙根，都带着奥丁的烙印，您身上的最轻，Gate身上的最重，您清楚吧？奥丁被困在中国，所以陈家也被困在中国。如果您足够细心，陈小姐，您就该知道，陈家在中国以外的产业是没有本家族人管理的，他们不能离开中国太久，以免让所谓的神认为陈家超出了掌控。”
“但您是特别的，您的烙印最浅，所以您甚至能在卡塞尔上学，您全把它当做神对您的纵容吧，也正因为您的出现，奥丁的回归就是必然的。您知道那种残次品有多疯狂。”
加图索家的中二是所有传承里保存得最好的。诺诺听着帕西与恺撒极像的降调，竟然莫名平静下来。
“您的烙印最浅，那么，能不能抹掉呢？”
醇厚优雅的男声停下，似乎在体贴地给诺诺一个缓冲。她随着那端的静默窒息，心脏急速跳动。
“您一定想到了对吧？只要在加图索家，秘党就能盖住您的烙印。”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对，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您身上的烙印浅一点，势必就会有人的烙印深一点……”
她甚至没有听完那句话就把手机扔了出去，像逃避洪水猛兽。手机摔在屋子的一角，后壳和机身分离，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裂缝。
她的黄金瞳亮起，闪烁着，终于熄灭。
她躺倒在地上，蜷缩着，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它的颈被套上巨大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是司火的王者；它的四肢被固定在泥里，掌管大地和海洋的两对双生子背对着青黑色的庞然大物；它的翼无法挥动，因为风被凝固在领域里。它双目通红，奋力挣出，却被隐匿在后的弱小生物困在地上。
四大君王力量耗尽，陷入沉睡，它们看不到它身上的鳞片被一点点凿下，看不到它的血肉被刺进尖锐的器具。本该匍匐在地的人类举着胜利的旗帜，埋葬了昔日的皇。
它连哀鸣都发不出，只能睁着自己通红的眼逝去。
路明非在那双红色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被捆在椅子上穿着束缚衣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头上的灯长明，没有亮暗，不分昼夜。
“龙血比例为零，电压刺激无效。”
“你们继续监视，我上报部长。”
厚厚的玻璃对面，青年低垂着头，整个人刚从海里捞出来一样。他坐在电椅上，手臂、脖子上血管突出，薄薄的皮肤下仿佛能看到血液的流动。
他被注入了高纯度龙血，龙血本该在碰到人血后毁掉这个“普通人”，然而路明非活了下来，虽然并没有得到其他令人欣喜的结果。龙血消失了，没在路明非身体里留下一点儿痕迹。没人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们只想过赋予他死，或类似于吸食毒品一般的生。
“这就是曾经的S级？”
“谁知道呢？校长说他是，他就是喽。”
那屋子本该透不进一丝声音，可被绑着的人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抬起头，轻轻扫了他们一眼，眼底有暗沉的金色，又转瞬即逝。
巨大的领域呼吸间笼罩住所有研究员，那是绝对的碾压，不带一丝饶恕。
皇帝降临，诸生皆当参拜。
隔离室与监控室的监视、监听装备全数停止工作，另一个屏幕上的青年依旧是垂着头，痛到极致后的无力模样，研究员们也正对着自己负责的部分继续忙碌。
“长腿，说真的，路明非比我们惨多了。”苏恩曦努力扯出个笑，一点点把电脑屏幕扭到酒德麻衣面前。
苏恩曦的脸僵硬得吓人，过纯的龙血在她体内冲刷着，要驱逐出一切异己成分。她脸上、手上已然覆满龙鳞，鳞片根部是黑色的血液。酒德麻衣的情况更糟，她连弯曲都做不到，黄金瞳比楚子航的还要耀眼。
“咯……确实……咯……惨。”这女人话都说不清，却依然在嘲讽。
她们都只剩嘲讽。
屏幕里，路明非的眼空洞无神，似乎被催眠，但他的脸确实狰狞得可怕。他紧咬牙关，血从嘴里溢出来，肌肉都不自主地颤抖。可他没发出一点声音。这样的表情酒德麻衣很熟悉，在面对龙王时，这条败狗会突然变得冷硬，拼着毁灭都要护住站在他前面的人。
酒德麻衣低头，好半天才笑出来，只是看到身上银白的鳞片，黄金瞳都暗了。
“据说是，混了贤者之石的龙血，他们把龙王的骨灰和普通龙血放到了一起，专业来搞笑吗？”苏恩曦被背上生出的鳞片拉扯着挺直了身子，像被人揪着头发提了起来。
龙王的力量在他面前其实都不值得一提。酒德麻衣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努力放松身体，想让自己软一点，至少，让她能弯下腰。
毁灭的绝望正加速到来，每个人都是推手。
路明非，总是你一次次被伤害，你为什么还不绝望。
“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哥哥。”他笑，那声音惑人心神，直击精神最深处，如传说中的人鱼之声。
他也确实如人鱼拥有鳞片，银白鳞片在月光下反射出危险的光。他抬头，淡金色瞳孔凌厉到要割开世界。然而他侧卧在王座上，双手成环，以最无防备的姿态，等着谁嵌入他的怀抱。
所以当你失去所有，当你会安安稳稳地待在我怀中，当我之言为绝对，当你染上我的印记，我们才是一体的，我才能温暖你。
“那时，你将如我们约定的那样登上王座。”
“要活下去啊，哥哥，生命是你，仅有的一切了。”
他欣赏着指骨上尖锐张开的鳞片，仿佛对情人的耳语：“因为力量，也属于我了。”
“你真棒，我的女孩儿就该一直这么棒。”
他第一次暴露在月光下，肌肉不是紧绷的状态。男人太放松，像知道了一切的无所畏惧，但又有一种无力回天的颓丧。他看着女孩儿的眼里全是爱意，尽管如今更冷漠、分析能力也更强的女孩儿看到了他眼底的倦意。
“我的底层数据表明，他是比你重要得多的存在。”她的目光一点儿也不温柔，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也要谢谢你。”
他还是笑，牵起女孩儿的右手，温柔地亲吻她的手背。那一刻，他们宛如最完美的伴侣。
然而他嘴唇触碰到的只是空气。
“睡吧。”
在这里你绝对安全，所以，放下你的紧张的神经。
第 15 章
“妈……妈妈。”一脸委屈的小男孩儿扑进女人怀里，却不敢用力抱住他汲取她身上的温度，“妈妈真的必须要走吗？”
“抱歉啊明非，爸爸妈妈有很重要的工作。不过妈妈跟明非保证，一定一定会尽快回来的，好不好？”温婉漂亮的女人亲亲他的脸，她身上的香味沾了男孩儿一身。
“我们明非可是小男子汉了，不许哭鼻子，爸爸回来给你带最新的游戏机，你肯定喜欢！”高大的男人揉乱他的头发，笑得很爽朗。
说好会回来的人再不曾出现，一年两年，只有汇款单，连他们在哪里都不肯交代。关于男人、女人的记忆逐渐模糊，男孩儿甚至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很爱他的父母的形象。说着真的爱他，却连见一面都做不到。
真是，虚假的温暖。像被精心制造出的幻象。
他亲手制造出的幻象，自欺欺人，这是最高明的虚假。他在虚假里妄想着不可能的温暖，在陷进去后猛地被抽出来。
“她是伟大的女性。”
“他们都是S级，是卡塞尔很优秀的专员！”
“他们让我告诉你，我们爱你。”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都给我滚开啊！
他死死咬着唇，不让声音发出来，地板上晕开大团大团深色痕迹。
他实在狼狈，因为即使是虚假的温暖，他也那么想留住。
路明非闭上眼，感受着溅在脸上的鲜血。莫名的力量在他体内尖叫，四处涌动，迫不及待要冲出来，要叫所有战栗。不肯安静的力量带来的是仿佛骨头被一节节打断而后又一点点长好的疼痛。
孩子坐在世界树最高的树枝上，冲路明非挥了挥手。他抱膝坐在腐朽的一侧，缩得小小的。路明非能看到他棕色的瞳孔，这种感觉很奇怪，像你参加了自己的葬礼，在自己的墓碑前放了一把新摘的小雏菊。小小的花，几乎没有香味，颜色也清清浅浅的，和墓地的气氛很相近。
黄金瞳燃起，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停止了流动的暗金色。
“师兄，我梦还没做完呢。”他低着头嘟囔，也不管身前蓝色的影子能不能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