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宾一袭白色金纹的曳地长袍,施施然走进孟章所居的偏殿。
已经开了春了,气温便是一天暖过一天。
孟章见他过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笑说:“很少见巫祝大人装扮的如此隆重,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蹇宾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摊了一桌子的东西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小侍绿阑就要嫁人了,我这些年写了不少话本子,也挣了些许稿费,便想着为他添些嫁妆。”孟章一直没断了写作,时间长了也有了些相熟的书铺帮着印刷。加之他文笔清丽,故事不俗,京中多有人喜欢,一来二去,竟还多积攒了不少银子。这会儿便托宫人去买了绸缎玉器等物,准备给绿阑准备些。
“仲大人倒是个清廉的,自己做了一品大员,竟还要夫人养家。”蹇宾取笑他。
孟章听到这话,情绪不由有些低落,叹了口气道:“即使是成了夫夫,也难保恩爱久长,别人给的,又怎比得上自己努力换来的?况且我喜欢写这些话本子,虽说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哪怕给读者带来一点儿触动,也不枉我费的这番心思了。”
其实,经过这么些事,哪里又能毫无芥蒂的回到从前?只是人生无常,只能随势而动罢了。这些话却是无法为外人道,孟章想起过往种种,不过似水流年,镜花水月,竟是什么也抓不住。
蹇宾看着他,若有所思。
孟章不知不觉想的出了神,此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忙岔开道:“不说这些了,巫祝大人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蹇宾长长的秀眉蹙了蹙,终是侧过头道:“无事,只是看看你身体恢复的如何。”
“多谢巫祝大人关心,已经是好多了。”孟章施了一礼。除了有时候会隐隐的心口痛,确已无其他的症状了。
“若是今后···今后我不在宫中了,你就和仲大人回家去吧。”蹇宾面上恢复了些往日的清冷,语气也平淡下来。
“巫祝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孟章不解地问道。
“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要想和从前的身体一样康健,却是不能了。还要时时记得要静心修行,磨炼性子,切忌大悲大喜才是···”
蹇宾今日说这么多的话,就好似交待后事一般。孟章听着,不由脊背升起一股子凉意,急急打断他道:“孟章在此随大人修行,大人又许我常常可以得见念儿,已经很是知足,孟章不敢奢求其他,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才好。”
蹇宾笑了笑:“你不用多想,这寒星宫这般大,空寥岑寂,倒还多谢这段时日有你与我相伴。”
今日的蹇宾,说不出的柔软,恍然间竟好似回到了在齐府时的岁月,他依旧是那个端庄本分的齐府少夫人,端着香茶款待前来拜访的他和慕容离二人。
蹇宾不容他多想,站起身道:“我也该走了。”
孟章追了出去,他已经走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傍晚的一色天光在他长袍的缎面上流泻成斑驳碎影,光华闪动。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若木华问道。
寒星宫正殿内沉香蔼蔼,蹇宾的面庞隐在其中,看不真切。
“这是上好的凝神香。可助人安定心神,绝不会在施法的时候心生杂念。”若木华没有得到蹇宾的答复,自顾继续说道。
半晌,蹇宾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那就开始吧。”
若木华脸上掩藏不住笑意,赞道:“你一片孝心,也是难得的了。若是圣子能够起死回生,看到你已拥有了这般的力量,也会欣慰的。”
蹇宾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若是为人父母,大概并非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陷入他如今的境地吧。
他已经从白露口中问出过往。他嫁给齐之侃数载,在齐府中虽只是个深宅夫郎,但是若只是这样寻常的身份,却还能得享平淡安心。现在拥有这一身的巫力,却困在这深宫之中不得解脱,又能怎样?末了不过是一声叹息。
忘了也好,不过是一副残躯,寥落记忆,又有什么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大姨妈来了,休息了两天,今天来复更竟然发现收藏过500了!这篇文也快结束了,那就完结后加个番外作为感谢吧,?( ????` )比心
第217章 莫问归处19
一滴绛红色的心头血沿着长针缓缓滑落进乾坤仪,乾坤仪沾染上鲜血的温度,一时间光芒闪动。
“快快,快寻得老夫告诉你的星位!”若木华催促道。
蹇宾脸上血色渐退,最后一滴心头血的取出,已让他觉得体内说不出的空虚寒凉。他强撑着用巫力注入乾坤仪,寻得天上隐星的位置。
“北斗第三星之下,四星之内···”若木华喃喃的说着这颗星的方位。
他说这颗隐星便是隐族的星位。隐族已灭,此星已是多年黯然无光。他要蹇宾做的,就是用乾坤仪和巫力将这颗星重新点亮。
可是,素闻北斗七星,何时曾听过北斗第八星?蹇宾心中依旧有疑惑,只是他太想再见母父一面,比起这件事带来的喜悦,哪怕是死,他也不惧了。
“看见了,看见了!”若木华激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蹇宾皱了皱眉,他从未见过若木华如此失态的样子。哪怕当年在天枢战场,大敌压境,他也镇定自若,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这会儿手舞足蹈,喜不自禁的样子,还是若木华吗?
“别愣着!快!”若木华看到蹇宾呆呆地看着自己,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机不可失,你怎么还在发呆!”
蹇宾这才收回心神,将巫力全数凝聚进乾坤仪中,一瞬间,竟和天上这颗渐渐亮起的新星有了一缕意念神传的联系。
蹇宾感觉全身的巫力如江流一般被吸入这乾坤仪中,而乾坤仪此刻也将光芒凝聚至顶端,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其上射出,直直奔向天上的隐星。
当他们交汇之时,这颗隐星由暗转亮。
如果此时有人夜观星象,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夜空澄澈,而挂在天空中的北斗星列中忽然多出一颗星来,光华四射,甚至让七星在它的映衬下都有些失了亮度。
而这颗星,此刻竟然又缓缓向北移动起来。
若木华已经激动地双膝跪地,不住在口中呢喃自语。
星河浩瀚,地上却有一道幽幽光柱,牵绊着一颗星辰的诡计。
正此时,忽然听得外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二人不由同时望向殿门。
只见齐之侃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灰屑,想是刚刚打破了殿门硬闯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若木华难以置信地看着齐之侃,厉声问道。
齐之侃却没有看他,只直直看向蹇宾,大喊道:“快放手,你中了他的计了!”
蹇宾转头看向他,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疑惑。
“若木华,你还贼心不死!”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齐之侃身后响起。
齐之侃侧开身子,只见一位白袍老者自殿外缓缓走来,虽面上皱纹累累,但是却依旧精神矍铄。
“阿宾,这是蹇家的大长老。”齐之侃对蹇宾介绍道。
“大长老不是一直在闭关修行,怎么会来到这里?”蹇宾扶着桌角站起身来。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老夫还岂能坐视不管?”大长老瞪视着若木华:“你是想要逆天而行吗?”
“呵呵,”若木华冷笑一声:“是又如何?现在再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天下安定,苍生各司其位,启昆帝是天命所归,你竟妄想以身代之,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上天降下责罚吗?”大长老质问道。
若木华支起身子,语气淡漠:“三十几年前我就该是个死人,现在又有何惧?”
“当年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又怎会惹来天降灾祸,让一族之人替你受上天的惩罚!你竟还不思悔改!”
被人这样逼问,若木华却毫不动容,只是指了指夜空,道:“隐星已经移位,天下自当有能者居之。启昆,少典氏不过是半点巫力也无的凡夫俗子,又怎堪天下共主的重任?”
顺着他的手指,众人望向天空,只见隐星已经快要脱离北斗星列的范畴,向着正北的紫微帝星移动而去。
蹇宾心中一动,难以置信地看向若木华道:“表舅···你全都是骗我的?”
若木华摇了摇头道:“傻孩子,我这是在帮你。试看天下,只有你身负圣子的血脉,非等闲人可以企及,合该是这天下的主人,我又怎能看着凡夫俗子屈居你之上呢?只要隐星取代了帝星之位,你便可做主宰这万里河山的人。”
蹇宾只觉胸口窒痛,噗的呕出一口血来:“你所说的复活族人,让我再见到母父,也是假的吗?”
齐之侃见他吐血,忙上前扶住,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蹇宾推开他,只看着若木华,好似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唉!”若木华叹了一口气:“圣子都已经去了十来年了,现在怕是早已往生转世,纵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蹇宾只觉痛彻心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