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弘明郁闷的道,“伤不碍事。”
高城说,“那就好。”
留在原地的青年人回味高城的话,猛然醒悟,匆匆用目光搜索高城的身影,然而高城早已速速奔了下去融进一片军绿,像一滴水珠汇进了大海不见踪迹。
战士的牺牲上了各报纸的头条,报纸高城翻来覆去看了两次,照片上半大的小伙子毛都没齐,一脸的稚气,一个新兵一个老兵,新兵据说还是吕进步战友的儿子。
紧着这天下午,高城申请的火线入党得到批准,他立刻赶着让马小帅、甘小宁等几个师侦营的预备党员转正,这对他们以后的前途是有确实好处与帮助。仪式由一连的指导员给主持,念完了入党誓词立刻都回大堤,军里的记者还来拍了些视屏片段和照片当素材资料。高城尽量退的开些,镜头让给其他官了兵。
日子就在这般的琐碎与担忧间渡过去了,堤坝的水势渐渐偃旗息鼓,对广军民无疑都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意味高城和袁朗他们终于能稍微喘口气了。
史今比他说的又晚走了三天,改了飞机票。他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袁朗才通知的许三多去送行,高兴的许三多见人就咧嘴笑个不停,一个晚上逮人就说没消停过。
第二天一大早他穿的整整齐齐等着高城来接人,齐桓刚洗完脸,拿毛巾一抹头,一看他那架势,逗他玩,“三多,干嘛去。”
许三多憨厚的笑,“送班长。”
吴哲突然从二楼探出个脑袋,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帮我们也说声再见啊。”
许三多愉快的朝着吴哲点头,“中!”
“一高兴家乡话又跑出来了。”成才眉开眼笑站在许三多身后,“也帮我跟史班说声再见啊。”话音刚落,门外传出喇叭声,许三多答应了成才一溜烟的跑了,齐桓在后嚷跑的比兔子还快。
一辆从指挥部借来的军正停在校门口,甘小宁双手环抱着胸大咧咧的候着许三多,司机是高城,袁朗倚在车门旁跟驾驶室里的高城说了两句,接了根烟。许三多一上车立刻和甘小宁在车内进行了热络感情交流。高城跟袁朗道了声走了发动了车子。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是附近商铺自愿送干粮和水来的商家,东西堆满了一小车,袁朗被抓个正找,没处躲没处避,大妈手疾眼快,往他怀里塞零食,后面漂亮的妹妹巾帼不让须眉,搬东西那都是用抗的。袁朗面露苦笑,喊一声齐桓,出来一打老A。
高城到史今所在宾馆门口接人,史今和一对男女有说有笑。
对方显然对军人很有好感,史今与他们再见,他们还朝高城他们招手。
史今解释,“合作公司的,一对小夫妻,去婆家困在老楼上,人让解放军救下来。”
高城点点头,阳光刺眼,他带上墨镜,一路没怎么搭话。史今左边一个甘小宁,右边一个许三多,车里不显寂寞。
路上大水痕迹还在,交通算是畅通。车子平稳前进,一路上私家车自觉自愿给高城那军车让了道,有的还鸣笛以表欢迎,高城反而不好意思开出平日的狠劲,只好在规定码数内慢慢的跑,拐弯还特小心。开过防汛抗旱指挥部,高城多看那小楼两眼,灰色的小楼依旧十分的不起眼,阳光下显得有些阴沉了,谁知前些日子那是个紧锣密鼓的战场。一想到这些,这几日的过往在高城的眼前飞过,有好的、有坏的、有平凡无奇的、有惊心动魄的、有感人肺腑的,如今都成为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在机场停车场内停好车,高城一行人走入机场大厅,半道上史今接过甘小宁手里的行李,止住他们要送行的步伐。
“够了,到这儿吧。”史今说着,嗓子眼有点痒。
高城没摘下墨镜,默不作声站在两大头兵身后,这是他第二次送史今。
两大头兵站的笔直,如同史今最后一次演习时那样的听话。史今正帮他们整了整衣领子,又咧开嘴对高城笑,笑的有点苦,满是不舍得。他走到高城身边的史今轻声叹息,“连长,当兵真好。”听的高城心里憋的慌。
与三人告别,史今向人群深处走去,猛然许三多喊的豪情万丈,“班长!”呼吸之间,史今蓦然转身,目光没遮没拦直愣愣的扫过他们三个。
高城以为许三多会撒开腿追上去,而泪流满面的许三多向史今敬着标准的军礼,久久的不曾将手放下,由始至终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史今含泪消失在人群中,他在甘小宁的安慰中放下了手,胡乱的用袖子抹满脸的泪水。
没了史今,回去的路上多少有些闷,多日的劳累让人积劳成倦,不一会甘小宁就以高难度的动作坐着挺尸,高城开小了收音机的声,有频道播评书。
等红灯的时候,望和窗外车流的许三多转过脸,神情忐忑,他问,“连长,我是个兵了么?”
你都转成来复线了。高城心想,语气里有笑意,“许三多,喜欢当兵么?”
许三多露了白牙笑道,“连长,当兵真好。真的好!”
窗外阳光灼热,高城眼里一片光影斑驳,他勾了嘴角,像是对许三多笑,又像是在对自己笑。
凌晨巡堤的时候跟袁朗一道,进入相对平稳期,大堤上防汛人员与初期相比减了一些,水位退了许多,露出一定厚度的沙袋。
高城问,“快走了吧。”
袁朗笑道,“消息挺灵通啊。”
像是帘子的一角被人掀起,光徐徐的漏了出来,天边现出一丝光铺在地平线上,水面染上一片通红,偶有风来一阵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高城蹬上一边沙袋垒高的堤坝,双手放腰侧,昂首挺胸,“真漂亮!”他由衷赞叹着眼前美丽的自然景观,这些天来他们从没闲情逸致欣赏风景。袁朗站到高城边上,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他们身后,这所被他们所保护的城市正努力蓬勃展示着她所拥有欣欣向荣生生不息的活力,谱写着生命力的旺盛。
不远处,谷江举起他的相机留下两人的身影。这些照片没有被军报采用,一直留在谷江私人电脑里,马小帅拷了一份,高城正主见才得以着影了。
貌似观赏着朝阳,高城漫不经心的说,“其实吧,我那遗书半字没有,两张白纸塞信封里了。”
袁朗也没表现出惊奇,他笑了笑,“你啊,是那种到战场认为子弹乱飞碰着你也得改道的人。”
“还有下半句吧,通常这种人早死。”
“哎,你自个说的啊,我可没开口。”
“瞧你那样。”高城嗤笑袁朗,手摸过脸上的疤,疤再上些就能要了他的眼睛,“每次遗书到手里我还真不知该写啥好。不写吧,得被教导员给念,写了吧,好像在给自己一生做总结,可我这辈子还没完呢,真邪乎。”
袁朗只笑而不语,高城看了袁朗一眼,袁朗的神色异常平静,安静让他有着别样温柔,对高城来讲这样的袁朗挺陌生。
高城凝望缓缓升起的太阳,他感动,为新一天美好而平凡的早晨,只为了这样一个美丽而平凡的早晨。
正文 第36章
袁朗走的下午天气热的吓人,光站着就能出一身的汗,等到晚上撩开衣服整个背上铺了一层盐霜。来的武直接的人,高城没送行,驻地门口道声再见,瞅瘦了整个圈的袁朗随意朝他笑笑,挥了挥从他那要来的烟。老A们的集结撤退迅速无声无息,高城的话管这叫做贼。
临时驻地的建功小学条件一般,教室没空调,一溜大男人躺一起蒸发的热量可比蒸桑拿,睡醒能拧出一身汗,特招蚊子叮满身。没几天上面来了命令,为不影响学校正常日子开学,官兵们开拔移到街上睡帐篷。小学校长来了好几次,差点跪下求官兵别睡街,可命令如山,眼睁睁看着战士们把教室归置好,依次出了校门。甘小宁心里有些不满,边支帐篷边喋喋不休,“一朝醒来解放前!解放刚进上海城那会咱们可也睡地上。赶上好时候啊,还能享受这待遇。”高城用武装带抽他的屁股,下手很轻,甘小宁装模作样怪叫一声,躲到马小帅身后嘿嘿朝高城笑。
上面组织官兵给水灾群众捐了一次款,高城一个月工资都垫巴进去了,区政府来人死活不肯收,勉为其难收下了,在场女同志的眼泪留的跟断线的珠子一般。
一个礼拜后得到开拔命令,高城他们坐军卡走公路。为不惊动当地群众,离开时间定在两天后的凌晨四点,意思执行学习雷锋光荣好传统做好事不留名乘天没亮全偷偷走人。高城去防洪指挥所与吕进步和蒋民道了声再见,蒋民和他使劲的握了握手,两人都是满手的茧子。出去的一瞬高城见到吕进步转身过去,双眼有雾,满脸的愧疚,与刚才一直站窗户边上没作声的一位穿着黑绸衣中年男子说,“我对不住你,没能给你看住了。”男子脸色蜡黄出现强忍悲痛的神色,声音抖着,“我不怪谁,那孩子的命。”想必着人便是吕进步的战友了,牺牲小战士的父亲。高城脚步沉甸甸的,出门做了几次深呼吸也难以平复这猜想带来的复杂心情。
不知是群众们太敏感,还是有人忘记背保密手册上的条列,解放军要走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剩解放军还以为天衣无缝的蒙在鼓里。撤退当天无数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为他们送行,出城的主干道立上了一座雄伟的用树枝搭建的凯旋门,道路更挤的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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