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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您的失联男票请签收 (顾辞山)


  自己的书稿明明要被拿进宫中传阅,蒲松龄的神情,却不见得有多愉悦。比之愉悦,蒲松龄的面上,反是忧虑的神色更多些。我看着蒲松龄耷拉下来的眼皮,也不难想出蒲松龄在担忧些什么。
  《聊斋志异》是什么时候火起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世人对蒲松龄所写的《聊斋志异》的态度,多半是不理解。单从白日间,与蒲松龄说话时,颇有些趾高气扬的高振美的话中,便可窥得一二。蒲松龄专于创作《聊斋志异》的行为,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高珩的推文行动,能否将《聊斋志异》推火我不清楚,便也不好多说。从头至尾也没和蒲松龄说过几句话的樘哥,却问了个问题。
  “先生写书,是为了扬名天下?”
  蒲松龄闻言愣了愣,思忖了片瞬后,低垂的眼皮忽又抬高了些。蒲松龄的眼神晶亮了许多,用文艺范儿的说法来说,便是“眸中迸出了对理想的无尽追求”。
  一扫之前的阴郁,蒲松龄敲了下桌子,道:“我写《聊斋志异》,便是为了书出心中所想,无所谓扬名不扬名。”郁气一除,蒲松龄脸上的苦色也不再那么明显。蒲松龄拿起筷子握在手中,看他拿筷的姿势,不像是握筷,更像是执着支舔足了墨的笔,似在下一刻,蒲松龄便要挥毫一番。
  樘哥与我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什么。
  此刻,蒲松龄能够解开心中郁结,兴致盎然的去追求所好。但等蒲松龄再被俗世束缚时,他的追求,于他而言,带来的,便不仅是一味地欢欣了。所好,有时恰恰是痛楚的来源。人,若是没有所好,活的或许会更轻松一些。
  但……
  我瞅着自觉失仪,不自然的将筷子从半空中转了个弯儿,夹向离他最近的一盘菜的蒲松龄,又觉着,人若是没了所好,自也就不会懂得,所好带来的极致欢愉。
  偷瞥了眼给蒲松龄添酒的樘哥,我觉着,我的所好,就是樘哥。
  蒲松龄被樘哥的话一点,算是彻底的将他对《聊斋志异》那半遮半掩的态度掀了去。《聊斋志异》,确如蒲松龄先前所说,是他的得意之作。
  也不用我带话题,蒲松龄自觉的就说起了《聊斋志异》中的具体内容。《聊斋志异》中有小五百个故事,我看蒲松龄的意思,是要挨个的跟我和樘哥把这些故事捋一遍。且不说蒲松龄能不能记全这些个故事,就说蒲松龄单说那些他记住的内容,也不是一晚上能说完的。
  等蒲松龄不顾夜色深沉,讲完一个女尸半夜诈尸接连杀了三人,又对剩下的那个活口穷追不舍的故事后,我连忙止住了蒲松龄,不想再接着听蒲松龄讲鬼故事。
  给蒲松龄夹了筷子菜,我变着花的问道:“先生写的异事,都是些与鬼怪相关的事情?”
  “也不尽然,也有写人间奇闻的文章。”蒲松龄说罢看了我一眼,接着道:“说来也巧,其中一篇的人物,恰与小友你同名。”
  和我同名?
  蒲松龄将《人妖》篇给我讲了一遍,我听着通篇出现的所有人名,实在是没从里面听出个王奕析来。蒲松龄讲完捋了捋胡子,跟我解释道:“这里面的王二喜,本名当为王奕析。王二喜,不过是他的化名。”
  王二喜的真名,是王奕析?
  


第57章 农人
  14
  蒲松龄见我和樘哥都对《人妖》篇有不小的兴趣, 索性没再讲旁的故事,而是把《人妖》篇的来龙去脉,摊开了给我和樘哥讲了讲。
  “这也是前朝的事了, 以讹传讹的, 里面定有不少的误传。”蒲松龄抿了口酒,把他听来的王二喜, 亦或者说王奕析的事,详说了一通。
  那个和我同名的王奕析, 上面还有个哥哥, 那人的名、字为何已不可考, 只知道这人化名为王大喜,并跟着臭名昭著的骗-奸犯桑冲学习过男扮女装的法子和各式女工技艺。习得之后,王大喜即开始了他的骗-奸生涯, 直至桑冲事败,供出了曾跟他学过下三滥伎俩的王大喜,王大喜这才被捕。
  事情讲到这里,恰能与《人妖》篇中, 骗-奸团伙落网,唯一漏网在外的王二喜,被朝廷张榜缉拿的时间点对上。
  我顺着蒲松龄的话接着往下听, 不成想,接下去的发展,与《人妖》篇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蒲松龄深吸口气, 一口气卡在喉中似是噎的他说不出话来,等了良久,蒲松龄才把话说了出来。
  “王二喜,是被冤枉的。”
  没等我发问,樘哥率先问出了我心中所惑。“那先生写的王二喜辱过十六位女子的事……”
  “假的。”蒲松龄砸吧了下嘴,道:“哪怕真有其事,也已过了数百年。百年前的旧事,哪又能被如此精确的流传至今?况且,”蒲松龄的视线从我与樘哥之间转了一圈,意有所指道:“那王二喜,同两位一样。”
  王二喜深知王大喜做的这事,早晚有天会连累到自己,便提早跑到了东昌避难,只是他千躲万藏,终还是被牵连进去。
  “马万宝在王二喜死后不久,也郁郁而终了。”蒲松龄感叹了句情深不寿,随口又提了句马万宝的事。“马万宝的家世,听说很不错。”
  一个人渣遇见渣攻被虐身虐肾的故事,到了现实中,成了苦命小情侣有善始没善终。我听完蒲松龄讲出的现实版,张了张嘴,没头没脑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小友还听过别的……”蒲松龄的话说到一半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轻咳一声挪开目光,道:“小友也是性情中人。”
  15
  好好的饭局,被我这个性情中人失了禁的眼泪给冲的不得不草草终止。我捂着肿成俩核桃的肿眼泡,坐在院里思考人生。
  平心而论,蒲松龄讲的那对小情侣的爱情悲剧,惨虽惨,但也不至于让我哭成这熊样。甚至于,在蒲松龄还原事实真相时,我脑子里连点儿画面感都没有。
  平平无奇。不过尔尔。比这更惨更赚人眼泪的事多了去了。刚发表完听后感,我这眼泪就泄了洪。谈不上感同身受,也说不上撕心裂肺。更多的,是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锐痛与钝痛模糊了边界,被割的那块儿肉要落不落的连在皮上,扯的余下的部位,生疼。
  樘哥扯开我捂在眼上的手,拿来块儿浸了冷水的湿毛巾敷在我眼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透过眼皮渗进了眼中,好算是解了之前的灼热感。将沾上了热度的毛巾翻了个面,我凭感觉把脸扭向樘哥的方向。
  “蒲松龄呢?”
  “睡了。”樘哥贴在我身边坐下,顺手帮我扶住了毛巾。
  已有早冒出头来的新蝉附在树上鸣叫,远处间或响起一两声蝉鸣,复又溢散在簌簌风中。
  一时无言,我感受着透过毛巾传来的轻微压力,自觉,还是有点儿抹不开面子。为了这么个说得上是烂大街的旧事泪崩,也忒丢脸。
  不自在的往边上挪了挪,我自己扶着毛巾,扯起了旁事。
  “我和蒲松龄说话时,狐仙跟你说了什么?”
  傍晚时我是不管不顾的从狐仙家的内室中冲出来跟蒲松龄搭上了线,跟在我身后的樘哥却是被狐仙叫到了一边。当时我见狐仙的面上并未因为我的莽撞行为带上不悦,便也没多留意。现下我提起这茬,纯粹就是为了岔开话题。
  樘哥顺势松开搭在毛巾上的手,漫不经心道:“她说我的魂魄不全。”
  樘哥的语气很淡,他说这话时的语气,随便换成句“今天的菜炒咸了”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樘哥漫不经心的说我也就漫不经心的听,直到这话全入了耳中,我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毛巾也不敷了,我丢开毛巾盯着樘哥看了片瞬,忽就想起了三娘曾说过的话。
  ——残魂碎魄,算不得齐全,也算不得不全。
  当时我眼见着就要领便当,也没心思多琢么这话,可现在,在不同于《巧娘》的另一个故事中,居然又听到了相似的话。
  这是,巧合?
  即便是在《聊斋》的世界中,魂魄不全的设定接连撞车,是不是也太巧了?可若不是巧合的话,那又是什么?
  低低的鼾声有一搭没一搭的从屋内传出,我望着蒲松龄酣眠的那间屋子,直想叫醒他问一问,在《巧娘》篇中,他是否给傅廉安了个魂魄不全的隐藏设定。樘哥沿着我的目光往那屋瞟了一眼,抬手一敲,敲上了我前半片光秃秃的脑壳。
  没了头发的遮挡,脑壳直接被樘哥敲出了一声闷响。樘哥在恢复记忆后,就对这辫子头显出了多多少少的不适应。乍听到这声闷响,樘哥顿了顿,故作无意的又从他敲过的地方揉了几下。
  ……打一棍子给颗甜枣。
  给完甜枣的樘哥也没把手老老实实的收回去,樘哥把玩着我辫子尖上系的那段棕绳,棕绳连带着辫子尖来来回回的在樘哥的指间穿梭,我瞧着樘哥对着辫子尖出神的模样,感觉樘哥这明显的是心里有事。
  不用我开口问,樘哥自己先说话了。
  “你还记着你上一世许给我的三百回合吗?”
  我……当然记着!
  16
  次日一早,蒲松龄便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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