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饿了吗?无情想了想,道:“随意。”
追命负着手,巡视了一圈,慢悠悠地道:“随意?那好,大师兄,那就由我做主了。”
说完即刻动起手来,先找出了一些大米,淘净,加水放入瓮中,点燃柴火慢慢熬着。接着,又选了几样素菜。
他一边做,无情一边注视着他的动作,见状道:“你不用替严兄省钱。”
追命道:“大师兄,你觉得我是替别人省钱的人吗?”
无情想也没想就道:“你不是。”
追命大笑,道:“所以,还是大师兄你了解我。我不是为了给谁省钱,你发烧,吃点素比较好。”选了一根藕,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大堆的桂花,他回头看无情,大师兄,我们吃桂花蜜藕好不好?”
无情问道:“哪儿来的桂花?”
追命笑道:“院子里不是有株桂花树吗?我刚才掠过那树的时候,顺便给弄了一点。”
无情怀疑地看他,道:“你会做?”
追命不服气地道:“大师兄,你又小看我啊?”
无情立即摇首,道:“不敢,三师弟,你请。”
追命的确会做,不但会,做得还不错。几样素菜甚为可口,连米粥也在熬好之前加了一些野姜花,盛到碗里,便闻得到一股清香味。
“怎么样?”追命很紧张无情对菜肴的评价。
无情尝了几口,点点头,道:“想不到你手艺还真的很好。”
追命自得地道:“其他的食物不敢说,这素食我是专门研究过的。”
无情不解道:“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追命除了嗜酒如命之外,对其他的食物都没有特别的喜好,一向是有什么吃什么。
追命正在喝粥,半碗粥下去,又夹了些菜放进无情碗中,忽然道:“你不是喜欢吃蔬菜吗?所以,是为了你。”
无情怔了一怔,瞬间明白了追命这话里的意思。
追命研究吃素,确是为了无情。那是许久许久之前,他发现他开始关注无情的生活,甚至,有些关注,超过了兄弟情的界限。只是,当时还不自知,总觉得师弟爱戴师兄是应该的,到了后来……要是今晚以前,无情问他这个问题,他恐怕是不会这般痛快回答的。今夜之后,他们之间再不用遮遮掩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地坦坦荡荡。
无情微微一笑,忽地,从腰后摸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小的酒囊。
追命睁大眼睛,道:“哪儿来的?”
无情道:“一直在我身上。”
追命直勾勾地盯着酒囊,不移动半分,道:“难怪,我觉得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暗器。”
无情看着追命热切的目光,不由失笑,把酒囊递给追命,道:“我就知道,你醒来之后,一定会很想喝。”
追命接过,什么话也不说,仰头就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一抹下巴,笑道:“大师兄,你真是太了解我了。知我者,大师兄也。不过——”他稍顿了顿,又道,“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无情平淡道:“空腹喝酒,不好。”
追命眨眨眼,道:“是吗?”
无情道:“你觉得不是?”
追命笑道:“不不不,大师兄你说是,那就就是了。见大师兄你这么关心我,我实在是感动。”
无情不置可否,继续吃菜。他才不会说,刚才是因为想着该怎么告诉追命,自己的心意,所以忘了自己身上有酒这件事。
有了酒之后,追命彻底满足了,真正的吃饱喝足。
吃饱喝足,说正事。
无情喝了一口水,将话转到正题上,转得无比自然,道:“三师弟,你之前说,方采是金字招牌方家的人?”
追命依然在喝酒,很享受地,边喝边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担心她若又易了容,就算她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认不出来了?”
第73章 第 24 章
办案的思路,无情和追命从来都是一样的。
无情颌首道:“是。”
追命把酒囊放到了桌上,面色一凝道:“金子招牌的易容术,能称一绝,不可轻视,她若再易一次容——”
无情道:“她若再易一次容,我没有把握认得出。”
追命笑了笑,道:“你看,连你都没有把握了,我还能有把握吗?”
无情道:“她的易容术,在方家,也是出色的。”
追命叹气道:“我大约猜得出,她的易容术为什么会那么好。”
那张脸,任何一个女孩子,有了那样的一张脸,都很想去改变罢。
无情道:“你在想,她的脸为什么会那样?”
早在他们回岩城的路上,他们已把各自的遭遇,知道的事情,都无一遗漏地告诉给了对方。
追命道:“我问了看守我的人,他说方采是小时候被人给下了药,我想,这会不会跟神鬼录,跟梁净宵的死有关。”
无情沉吟道:“她既是方木松的女儿,那么有可能。”
追命屈指敲案,道:“我真是好奇,当年梁净宵和方木松、厉长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情抽丝剥茧,道:“依目前看,当年之事,只有梁净宵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我们不得而知;其他的,我们可以做个假设。何见石突然遗失神鬼录,厉方二人都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二人合谋夺取。后来方木松的女儿被人下药毁了容,就是厉长闻下的手,因此神鬼录最后落到厉长闻的手中。再之后,他们一个想要解开 神鬼录的秘密,一个想要抢回神鬼录,一晃多年,两人都没有做到,便已故去,只剩下他们的儿子和女儿……”
追命完全赞同无情的分析,又问道:“大师兄,你只担心我们找不到方采,不担心我们找不到厉寒野吗?”
无情道:“不用我们找他,他会来找我们。”
追命笑道:“就这么有信心?”
无情点了一点头。
追命道:“因为神鬼录?”
无情道:“他还以为神鬼录在我手里。”
追命道:“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他把神鬼录给背下来了。”
无情道:“他不怕神鬼录不在他手里,他怕的是神鬼录在别人手里。”
追命大笑道:“在我们手里,他也怕吗?”
无情喟然道:“老三,你不要以你的君子之心去度别人的小人之腹。”
追命更大声地笑,道:“我是君子吗?”
无情道:“那看跟谁比了,跟老二比,你完全算不上;跟老四比,你应该也算不上。跟厉寒野比——”他一笑道,“大概还是算得上的。”
追命道:“大概?”
无情道:“好罢,是一定算得上。”
追命又笑着灌了一口酒,道:“那你呢?大师兄。”
无情淡淡一笑,道:“我?我不算。”
追命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怎么不算?跟任何人比,你都算。”
窗外天色已露出隐隐的白,追命看着,长叹了一口气。
无情道:“言不由衷,还叹气。”
追命忙忙解释道:“我哪里言不由衷了?我叹气,是叹厉寒野那些人,为了一本武功秘籍,争来夺去,还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说着摇了摇头。
无情冷声道:“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本武功秘籍,足够他们灭绝人性了。”
追命摇了摇手中的酒囊,酒仍有不少,遂放心大胆地继续喝了一口,然后道:“可对我来说,这什么武功秘籍,也没有喝一口酒来得痛快。”
无情笑道:“对你来说,这世上有比酒还重要的吗?”
追命也笑道:“有啊,这世上我觉得比酒还重要的,当然是有的。”
无情道:“哦?那是什么?”
追命买了个关子,不立即答。
无情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吟诗罢?”
追命不禁笑出声,道:“当然不是!”站起身,他慢慢地走到无情身后,抬手轻轻抚了抚无情的头发,这才道:“大师兄,比酒还重要的,我已经得到了。”
无情的身体不动,连头也不转,闻言唇角扬起,摇了一摇头。
追命见状问:“大师兄,摇头是什么意思?”
无情回答道:“摇头的意思,就是不相信的意思。”
追命的一只手搭在无情的肩膀上,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话。”
无情道:“是么?”翻手向后一出掌,迅如闪电,夺过了追命手中的酒囊。
追命一个没防备,酒囊已失,呆立片刻,不禁得连连道:“大师兄,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无情拿着酒囊在手中,道:“你叫什么?你这样还想让我信你的话?”
追命张嘴,闭嘴,欲言又止:“我……”
一声无奈的苦笑,耸了耸肩,他走到无情面前,道:“大师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酒是我的命?别人要我的命,那我肯定是是不干的;可你的话……那也无所谓了。”
无情的心一动,面无表情道:“谁想要你的命了?拿去罢。”将酒囊还给了追命。
追命笑看着无情,无情也看着他,朝日映窗,两人对视许久,万般话,不必说,只在不言中。
远处忽响起一声鸡鸣。
无情侧过头,望向窗外朝霞,道:“他们该起了。”
追命道:“大师兄,你说谁?”
无情的眼中露出一点笑意,一点只有成竹在胸时才有的笑意,道:“三师弟,既然方采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一定认得出,那不如干脆就让她来找我们。”
追命略一思索,道:“大师兄,你的意思?”
无情道:“我们去看看何掌柜醒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