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简直怀疑,这个样子的无情还是他大师兄吗?
他忘了,他在无情的面前,也从来不像是平常的追命。
月色朦朦胧胧。
他们现在的感情岂非正如这月色般朦胧?
追命看着无情不停闪动的眼睛,就好像是被吸了魂似的,整个人都被定住。
风吹动墙角那一丛野姜花,也吹动了无情的衣襟,更把他的脑子吹清醒了些。看着追命,他问:“三师弟,你看什么?”内心隐隐有些期待。
追命一个激灵,才算回过神来,然后低着头,回来摸着下巴胡茬,掩饰地道:“大师兄,我们有好久都没见了,挺想你的。”
无情失笑道:“三师弟,我们不过也就一天没见面而已。”
追命挺胸抬头深呼吸,道:“是,一天没见面而已。可是大师兄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无情明白他这是又要念诗的前兆了。
不过无情这回倒没有不愿意听,反而很认真地,很认真地倾听的样子。听追命慢悠悠地说:“那句话就是——不见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岁,我劳如何?”
追命的确又吟了诗。
这会儿吟诗却是为了平复他紧张的心情。
追命吟诗跟他喝酒是一样的,他喝酒是想醉就醉,不想醉就不醉;他吟诗是想念得不好听就不好听,想吟得好听就好听。这时候,至少无情觉得,很好听。
追命本是想念“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刚要念出口却忽地想起这是男子唱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亏得他反应又快记忆力又好,才连忙从史书里找出了一句男人写给男人的句子来。
然后无情的下一句话便狠狠地打击了他:“可是三师弟,不管你见不见我,都是醉的罢?”
追命只能唉声叹气,道:“可是大师兄,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为了给你熬药,把葫芦里给一口气喝光了,这之后我可都一直没能再喝酒了,所以我说的是真心话。”说到这儿追命不由郑重问,“差点忘了问你,你的烧退了吗?”想要伸手去摸无情的额头。
无情一把握住了追命的手腕。
“崔略商。”
无情一字字但又不乏温柔情意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追命一怔,他跟无情认识十几年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听无情叫他的名字,“大师兄,你叫我啊?”
无情点了点头,缓缓地道:“我喝酒从来都喝不醉,只会越喝越清醒,但是有时候,我不喝酒,也是会醉的。”
追命怔怔地看着无情,努力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
无情接着道:“在见你的时候。”
追命一下子呆了。
无情又笑了,道:“也不全是,有时不见你也会醉,在想你的时候。”
追命完全地呆若木鸡,无情仍紧握着他的手腕,继续说:“大概是我天生异于常人,自我几乎从未体会过醉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直到和你在一起,我才终于知道醉是什么感觉——三师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追命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无情的意思,他不敢去想。他从来都是一个与幸运无缘的人,他不敢相信有一天这种幸运会砸到他的头上来。
他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脑子里却乱得厉害。
无情等待追命的回应,等得心要跳出嗓子眼来,不禁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说一句吗?”
追命舌头打结,道:“大师兄你……你……”
无情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醉得厉害,不然他怎么有勇气凝视着追命,凝视着追命道:“你说一句,不管你说什么,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就放手。”
他不信追命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追命说一句不愿意,他就放手,立刻放手。
到时候他们还是师兄弟。
追命不说话 。
不是不想说,只是话到喉咙,就是发不出声来。不但伶牙俐齿就丢了个完不算,没想到连话也说不出了。
追命呆滞的时间很短,无情却觉得太过漫长,漫长到他的呼吸窒了窒,心像是被一根针刺中,低声道:“好,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松开了追命的手。
追命身体本能的反应快于脑子的运转,什么都没想,猛地反抓住了无情的手腕。
把无情往自己怀里一带,追命吻住无情。
这是一个很轻很轻,只在唇上触碰,近乎于试探的吻。
无情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特别醉,还特别特别甜,像是喝了一大缸子的甜酒。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让人感到甜蜜,感到醉意?
他一只手和追命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勾住了追命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贴上,舌头撬开的追命的齿间。
追命不再试探了。
他也不客气起来,舌头在无情的口腔里打着转。
天地间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忽然,追命身子眉头一皱,动作一停,旋即松开无情,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情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慌张,急声问:“你没事罢?”
追命吐了一口气,眉头这才舒开,笑道:“大师兄,这是‘一枝独锈’?厉害,实在是厉害!我这也算是头一次,真正见识了你的暗器了。”
幸好无情的暗器从不淬毒,幸好只是刺到了自己的舌头,若是刺中其他穴位,自己怕是不死也得重伤。
无情忙道:“你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追命笑道:“用不着,刚才突然一下有点疼,这会儿没事了。”
无情自责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追命刚想摆摆手,忽地眼神一亮,凑近了无情,低着声音道:“说对不起就完了?道歉总得有点实际行动罢?”
无情的自责在瞬间没了,睨了他一眼,道:“你想怎么样?”
追命小心翼翼把手搭上无情的肩,小心翼翼地在无情的睫毛上吻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地搂住了无情的腰,将头放在无情的肩窝,道:“不想怎么样,就是想抱抱你。”
抑制不住地想抱着无情,吻着无情。他喜欢了无情这么多年,都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偏偏这时,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火在控制不住地燃烧。
无情板着脸道:“你能说出这话来,看来你的舌头的确是没有什么事。”眼底却有深深的藏不住的笑意。
藏不住,他想藏起来都藏不住,原来一个人在遇到他真正开心之事时,是藏不住他的喜悦的。
追命也藏不住,他压着声音,但是压不住从心底透出来的愉悦,道:“大师兄,你知道?我很开心。”又忍不住轻轻亲了亲无情的脸颊,“我喝酒的本领是练出来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再没有醉过酒了,可是刚刚,刚刚我是真的醉了,所以你让说话,我没说,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我是真的醉了。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但是大师兄,我很开心,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细碎轻柔的吻落到无情的脸上,从眼睛到颊边到嘴唇,就是不敢再将舌头伸进无情的嘴里。
无情闭上眼睛,回吻过去,含糊不清地道:“要不要我把嘴里的暗器给取出来?”
追命停了下来,慢慢摇头笑道:“万一待会儿来杀手了怎么办?”
无情笑道:“哪儿那么巧?就算来了,这是杀招,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用。”话里的自信,分分明明就是说,没几人能让我用到杀招。
追命还是摇头,道:“别取出来,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别取出来。”就是因为是杀招,所以更不能取出去。他不禁用食指摸了摸无情的唇,又问:“不过我还一直挺好奇一点,你平时说话吃饭时,是怎么做到不被刺的?”
无情道:“练出来的,小时候就在练,那时我只要一张口,也常常被刺到,后来就好了。”嘴角不由弯起来,语调十分地柔和,“你也可以练一练。”
他的话像是羽毛在追命的心上挠了挠,追命的心兀然地痒起来,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无情已噙住了他的唇,再次将舌头伸进去,缠住追命的舌头,往自己嘴里带,指引着他在自己的口腔里探索。
无情的动作很不熟练,他不但是在帮追命练习,自己也在练习该怎样亲吻。生疏的吻技却让追命身上的火腾一下完全地撺了起来,他按住无情的后脑,含住无情唇瓣,舌头顺着无情的指引,不放过无情口中每个角落。
直到无情开始微微地喘气,追命这才放过了无情,看着无情的眼睛,他从来没敢这么光明正大地直视着无情的眼睛,他看见无情的眼睛里有自己。
追命道:“大师兄……”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手指摩娑着无情的背脊,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简直一声重过一声。无情胸口还在轻微地起伏,他也看追命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三师弟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自己在之前居然一直都没看出来。
两人鼻尖触着鼻尖,额头相抵。
在这时候,追命抚摸无情背部的动作却意外地停了,道:“大师兄,你是烧本就没有退,还是退了但因今天落水,所以又发了烧?”
无情的额头烫得厉害。
追命继续道:“不过我看应该是本来就没退,因为今天落水,又加剧了?”
无情觉得追命的呼吸引得自己的一颗心按捺不住要跳出去,不耐道:“别说废话。”
追命道:“这不是废话。”他温热的手掌抚上无情的额头,然后坐直身体,再问,“你今天喝过药了吗?”
无情心中一动,一颗心变得更加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