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许先生只留下敝师弟一人,必是有要事要说,在下本不便打听。可现在敝师弟人不见了,为了把事情搞清楚,请恕游夏无礼之罪,敢问许先生都跟他说了什么?”
许怀仁也觉得人不见了这可是件大事,只迟疑了一下,随即将之前与冷血的谈话全部告诉了铁手。当他刚说了个开头,铁手的眉头就已皱起;当他把话全部说完,铁手的眉头打了一个很深很深的结;最终,铁手在心里默默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知道我四师弟为什么不见了。”
要知冷血才貌英俊,虽然是第一次被男子喜欢上他,但以前也不乏许多女子爱慕。而每回遇上这种情况,冷血的反应却只有一个:
逃!
曾有一次,冷血被一个叫黑目女的姑娘所追求,足足好长时间没敢回神侯府。当时追命就打趣说:“老四躲黑姑娘时施展的轻功,可比我和大师兄都厉害多了。”
哎,所以这回又是……不对!铁手忽然想到,就算四师弟他要逃,也没有必要连自己都不告诉,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啊。况且虽然流星会已除,但案子还未结案,四师弟是不可能留自己一个人解决的,这样不负责任的事他不会绝不会做。思索一阵,铁手问道:“许先生,敝师弟和你分别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吗?”
许怀仁立即道:“不是,我让小霜--就是我家的一个丫鬟,送他走的。”
铁手道:“请问小霜姑娘现在在何处?”
小霜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揉了一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听闻了铁手的询问,她有点奇怪地道:“冷捕头?他不是去了另一间客房了吗?是他问我有没有别的房间住的,我带他去了东边院子里的那间。”
由她带路,只一小会儿,她便带着铁手来到了东院,道:“就是这里了,铁捕头,要我现在去叫冷捕头吗?”
往前望去,那所房间并未点灯。
铁手阻止道:“不用了。”他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姑娘,万望姑娘不要介怀。姑娘你去睡罢,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小霜刚说了一声:“没关系。”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掩口退去。
铁手知道了冷血的所在,也没多待,遂放心回了房间。
冷血并没有睡,他只是没有点灯而已。以他的警觉,当铁手和小霜刚刚走到东院之时,他立刻便发觉了有人在房外。这时候还泡在浴桶里的他,右手一按浴桶边缘,当即飞身到了窗边。
是二师兄,冷血透过窗户看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他竟然忘了,二师兄还在等着自己,他一直没回去,二师兄当然是会着急的。于是忙忙把衣服穿上,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想着怎么道歉为好,手放在门上,久久迟疑着。过了好半天,他终是下定决心,咬紧牙关,一推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
糟糕,二师兄一定是生气了。
冷血在原地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头转回了身,也不看路,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大床前,往床上一躺,只呆呆望着帐顶。
冷血以往行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很少有什么事藏在肚子里,就算有些心事,他只要跟铁手说了,也就都好了。在三个师兄里,冷血有事还是最喜欢跟铁手说。铁手最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倾听。倾听时他会一直侧头微笑看着自己,偶尔拍拍自己的肩膀,末了还一定会帮自己出个主意。天大的事,只要铁手说上几句,就似云淡风轻消弭无迹。
可是,现在自己心里的事,该跟谁说呢?
冷血这一晚都没有睡好。
他忽然想到了小时候韦夫子教他读书之时,读到诗三百第一篇,韦夫子摇头晃脑地念:“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应该就是自己这会儿这样了。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月落日未升,鸟儿比太阳起来得早,冷血比鸟儿起来得早。他从床上起来了,无鞘剑还随身系在他的腰间,推门入院,周围是树影重重,反手拔剑,白光一闪,一片树叶落了下来。
他在院子练剑,剑在风中挥动,不知是风鸣还是剑鸣。
直练到曙光终于来临之时,铁手又到了东院。比起冷血的一夜不得安眠,铁手昨夜睡的时辰虽短,但却睡得安慰。因为他本来就准备着今日早起,而他早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封信,信不长,是写给许怀仁的。然而许怀仁还未起,铁手便将它交给了服侍许怀仁的下人,随而回屋收拾好行装,独自来找冷血。
挥剑转身的一眼,冷血看到了铁手。急速收剑,束回腰间,冷血站定。
两人相距七八步,就这样互相望着,冷血一夜的忐忑不安与纠结,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看到铁手,只有欢喜,满心的欢喜。
自己对铁手是什么样的感情,有什么样的心思,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虽然只是一夜没见,但他想铁手,想和铁手在一起,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就算是兄弟,这么多年风雨同行,但凡跟铁手在一起时,他感到的只有开心与快乐。那么既是如此,他为什么要躲铁手?只要开心与快乐,这就够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了。
他脑子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只是瞬息的事。只听铁手在这时说了话:“四师弟,刚才你那几招,我以前没有见过。是你新创的?”
冷血听到铁手的声音后才恍然发现自己一直傻站着,连忙点了点头,答道:“二师兄……对不起,我刚才太专注了,没看到你什么时候来的。是,那几招是我前阵子胡乱创的,让二师兄你见笑了。”
铁手边走边赞道:“漂亮!幸好我来得早,有眼福。可惜还没看够,什么时候再给我演示演示?”
冷血道:“二师兄你想看,我现在就再给你演一遍。”
铁手笑着摆了摆手,道:“下次罢,等大师兄和三师弟都在的时候,也让他们一起看看。现在我们该走了,我们还得把楚昆和楚仑送去铁血大牢,这事拖得太久可不好。”
冷血注意到铁手身后背着个包袱,他道:“现在就走?不用跟许怀仁他们说一声吗?”
铁手道:“我已经写信向许先生告辞了。”
他的话里始终未提一句冷血昨夜未回的事,冷血的心结虽解开了,但仍为这事感到抱歉且惴惴不安,犹疑道:“二师兄,昨晚我……”
铁手截道:“流星会所盗取的那些珍宝,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我想还是我们俩多跑几趟给失主们还回去比较好。走罢,我们的事情还有很多。”
铁手不提,冷血也不提。他提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既然铁手没生气,他也乐得道一声:“好。”
铁手之所以一句也不提,是不想让冷血尴尬。他已经认定了冷血是被许以行喜欢他这件事给吓着了,所以才会如此异常。因此他才一大早起来,在许以行还没醒的时候起来,把一切该办的事办好,行李也收拾好。
这次就算是他帮着小师弟一起逃罢。
到了县衙,县官也才刚刚醒来。两人跟县官做了一些简单交代,随即到牢房领了楚昆和楚仑出来,县官亲自给他们备了马车。
铁手和冷血早在昨天已经商量好了,以楚昆和楚仑犯下的各种案子,死罪是难逃,但他们到底做了多少、哪些恶,还需细细审问。这些案子怕都是不小,自然是不能在这里办。铁手驾着马车,冷血坐在他身边;马车里坐着的则是楚昆和楚仑,放着的则是那些赃物。楚昆和楚仑穴道被点,枷锁在身,看着就放在自己身边的金银珠宝,唯有苦笑,连告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铁手和冷血也完全像是当二楚不存在一样,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赶路。行到一处郊野,游目骋怀,松柏杨柳榆以及各色叫不出名的树,一片片都是绿,绿得让人顿觉心旷神怡。
冷血道:“二师兄,这个地方我们来过。”
铁手道:“是,我们跟万青山来天安镇的路上,他为了拖延时间,故意装作欣赏风景,在这儿停留了一会儿。”
冷血笑道:“可是二师兄,你当时也说过这里的景色很美。”
第40章 第 15 章
铁手笑道:“是啊,我当时还想着若是这个案子了结,我们就再到这里来游玩一番,却没想到这案子竟然牵扯到了流星会。”
很普通的念头,又落了空。不过铁手的话里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因为对他们而言,能够除掉流星会,这是最大的喜事,比游山玩水还要让他们心满意足得多。
冷血道:“二师兄你果真喜欢这里的风景,那等我们把事情都办完了,我就再陪你来这里。”
这话里有些异想天开的味道,铁手果然笑道:“等办完了事,我们也不知道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哪有那么容易说来就来的。”
铁手说的是实话,冷血脸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仿佛没帮到铁手实现他的心愿,这要比他自己没实现到愿望还要不高兴。
铁手一边控着缰绳,一边说道:“其实这次能在归德镇见到你,是我意想不到的乐事。天下到处都是美景,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喜欢的是跟你在一起。”
冷血闻言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好一会儿没有搭腔。铁手见他半晌无言,转过头去看他,一怔: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啊?老四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