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倏地笑了一下,道:“你怎么不去劝啊?明知是苦差事,就交给你三师兄?”
冷血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大师兄或许会听你的话。”
追命再次偏头看了无情一眼,正想要不要试试时,忽听一个悦耳的声音道:“你们说什么,我不能听吗?”
冷血一下子窘了,支支吾吾答不出。追命道:“我和老四在讨论世叔让二师兄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大师兄面前说谎,这个本事不简单,追命练了许多年,终于算是练出来了。苦差事到底没敢试。
可惜无情不信他,幸而无情不再问,接道:“你们若担心,派个人去打探一下。”
明明是大师兄你也担心罢?追命道:“要不我去?”
忽而此时,夜空中一道流星划过——不仔细看,真像是一道流星,怕是此刻汴京城中已有人开始对着流星许愿。但神侯府中人自然知道,那是无情所研造的一种信号弹,在夜中传讯最不易引人注目。
冷血脸色一凝,道:“二师兄!我去瞧瞧。”
“喂,老四——”追命话未说完,只见冷血已成了一道影子。只得转身对着无情,笑了笑道,“他跑得可真快。”
无情按动轮椅机括,徐徐向前而行,一面道:“别告诉我,你也追不上。”
追命两三步赶到无情的身后,双手已把上无情的轮椅,道:“大师兄我来罢。”稍稍一顿,“懒得追,反正世叔和二师兄没事。”
那信号里的讯息没有一点危险或十万火急之事的意思。无情的轻功虽好,但平时为节省体力,当然不会时时刻刻都施展轻功。他们慢慢地走,倒不急。
铁手牵着一匹马,沿着绿柳朝城门口走。
本可以即刻上马奔驰出城,他却终究想再见师兄弟们一面,这才发出了信号。铁手自嘲一笑,年年月月无数次分别,怎么自己反而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呢?忽而此时,一道熟悉的气息传来,他欣喜回过头,冷血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铁手的眼中露出悦然,道:“四师弟!”往冷血身后瞧瞧,“怎么就你?大师兄和三师弟呢?”
冷血也回过头望了望。铁手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笑道:“我很快便要走了,估摸着这会儿你们都没睡,所以想见你们一面。”
冷血道:“你要出城?世叔呢?”
铁手道:“世叔还在宫里,办些琐事。”
他将发生了的事都告诉了冷血,却见冷血眉心一皱,旋即道:“二师兄,我今早倒是遇见过一名大夫。”
铁手道:“哦?”
冷血道:“在马行街,他先叫住我了——他知道我是谁,却没有说什么就又离开了。我听任别空的手下与他谈话,提到了山水医馆。”
铁手道:“山水医馆?那就是他了。山水李家的医术向有令闻。”
冷血道:“二师兄,要不要我去山水医馆打探一下?”
铁手带着骏马一边走,一边道:“麻烦你了。”
冷血始终与铁手并肩,陪着他一起往前,道:“你不用说客气话。你今夜就要走吗?”
铁手停了下来,拍了拍马背,道:“我得尽快追上任别空。”
冷血不言,只是盯着铁手。正事一旦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要与铁手分别了,未免有些不舍。
风吹花摇,天阔星亮,今夜的气氛好像格外好,铁手觉得冷血的目光莫名有点炙热,正要说话,忽然手臂被人一抓,冷血已欺身上前坚定地在铁手的脸颊一吻,随而凝视着铁手道:“二师兄,保重。”
铁手摸摸冷血的头发,刚要回答些什么,手一顿,他看着冷血的背后,表情有点僵。
冷血奇怪,转过了身,整个人都傻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师兄……三师兄……”
无情干咳了一声,难得地觉得有些尴尬,道:“我和三师弟是不是来得不太是时候?”
无情和追命来得不久,可能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轻功太好,一半原因是因为铁手和冷血太过于专注,总之总之直到这时候,铁手和冷血才发现他们的存在。
追命推着无情的轮椅就要走,道:“那个,你们继续。我和大师兄就不打扰你们了。”
冷血缩在铁手的身后,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一听追命这话,只当是大师兄和三师兄看不惯自己和二师兄如此,吓得脸色都变了。铁手连忙叫道:“大师兄,三师弟。”
无情和追命只好停住。
铁手拉着冷血的手,把他从自己的身后拉出来,径直走到无情和追命的面前,看着两位师兄弟,极为郑重地道:“老四是我喜欢的人。”
无情和追命没说话,神色颇为复杂。
铁手继续认认真真地道:“老四喜欢的人也是我。”
无情和追命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看出来了。”用不着你再说一遍。
铁手微微一笑,一派坦然自若,道:“早想告诉你们了。”
无情和追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半晌,追命才道:“我和大师兄之前不是说有事要告诉你们吗?其实,也是这事。”
铁手诧异道:“你们早知道我和老四的事了?”
无情摇首道:“不,我们也是刚刚知道。我和三师弟方才想与你们说的……是我们的事。”
你们的事……铁手一怔,心中蓦地闪过一个令他震惊的念头。一直低着头的冷血闻言也终于把头抬起,两个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不会罢?
第119章 第 4 章
铁手走后,夜空尚有两三颗星子,却也离黎明不远了。无情追命冷血去了路边一家通宵灯火不休的饮食小店,要了几样小吃和一坛酒,算作饯别。
冷血始终是不发一言,只时不时抬头瞅瞅无情和追命,直到鱼肚白浮现天边,三剑一刀僮找来,无情准备踏上前往襄城的路途,他才终于道了一声:“大师兄保重。”
追命给自己的葫芦添酒,一边笑道:“还以为老四你不会说话了呢。”
冷血微微一笑,真心实意地道:“大师兄三师兄,恭喜。”
正在喝酒的追命差点没被噎着,无情倒是神情自然地接受了这句祝福。然而三剑一刀僮眨了眨眼睛,十分好奇地问:“恭喜什么?”
无情霎时一怔,无语了半晌,冲着四僮道:“走罢。”
四僮忍不住委屈了起来。他们已经发现了,从昨晚到现在公子和三位师叔都有事瞒着自己,这是很少有过的。四个孩子瘪瘪嘴,听话地抬起了“红颜”,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们不高兴”。
冷血是很高兴的。
冷血曾经为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姻缘问题而深深烦恼过。毕竟,像大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本就没几个;而像三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也本就没几个。尤其是在姬瑶花和吴离离的事件之后,他发誓今后若再有女子接近大师兄和三师兄,他必须得好好考察一番,绝不能再让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心受一点点伤。如今自然不必了,像大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当然只有三师兄;而像三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当然只有大师兄。
至于无情铁手追命三人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则是:只要自己的师兄弟喜欢就好,开心就好。
车轿“红颜”被三剑一刀僮抬着往前走,追命忽然拍了拍白可儿的肩,尽量以无情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轿子抬稳些,你们家公子昨夜没睡,让他这会儿休息一下。”
白可儿如接下军令状般点了点头。
追命和冷血目送“红颜”的背影离去。追命一面往自己肚子里灌酒,一面往酒葫芦里灌酒,终于将葫芦里酒灌满了,这才打了个哈欠,慢腾腾站起了身,道:“四师弟,你若回家遇见世叔,代我向他告个别,我也该走了。”
冷血道:“三师兄你也要走?”
追命微笑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去许州看看鬼。”
冷血颌首道:“三师兄保重。”
追命挥了挥手离去。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冷血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依然如一杆标枪。他转过了身,却并未回家,而是向着马行街走去。
又是新的一天,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山水医馆的大门前重兵把守。不多的老百姓站在远处观看,窃窃私语着什么;那声音刻意放低,可传进冷血的耳里自然是清清楚楚。
李大夫可是个好大夫,他能犯什么事,怎么连他家医馆也被封了?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左右不过是这些话。冷血的面容越发冷峻起来,脚步坚定地走向医馆。
四周嘈杂的声音忽然变小了,众人惊奇地看着那些个一脸严肃的官兵老爷们在见到冷血的一瞬间脸色竟是一变,小心翼翼带了些讨好,又是结结巴巴道:“冷、冷四爷,您怎么来这儿了?”
冷血不答,只望着门上的封条。
李潜飞的罪名是刺客,他的医馆被封相当正常,而自己既未参与这个案子,按理来说是无权进入医馆察看的。尽管只要他想进去,这儿便没一个人能拦得住他!可这是在京城,行事不可以那么随便。
突如其来一声惨叫。
冷血一脚踢开医馆大门,闯了进去!
方才心中念头无数,但便在听到这声惨叫之后,冷血毫无犹豫地闯进了医馆。但见馆内一名伙计,十七八岁的年纪,背上好几道伤痕,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名男子手握长鞭,欲再向他背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