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不由得轻笑一声,他放下手中的餐盘,伸手握住了康斯坦丁的左手。
他的掌心在人类的手背上轻轻抚过,等到移开后,玫瑰戒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名指上类似于纹身一样的玫瑰花苞,有着一圈带刺根茎的纹路绕着手指一圈。
贝利亚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花苞纹身的位置,轻声道:“等你想清楚了,它就恢复戒指的状态,但无论如何,你都别想摘下来。”
“……我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贝利亚。”康斯坦丁抿了一下嘴唇,越发想将回到过去将半个小时之前的自己打死。
这都闹了什么事啊。
贝利亚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执起康斯坦丁的手,亲了亲带着玫瑰花纹的无名指。
蛋糕当做晚饭被解决了大半,虽然康斯坦丁挺欣赏小甜饼的,但这种奶油制品一般却是敬谢不敏。但贝利亚的手艺出奇得好,黑森林蛋糕甜而不腻,一没留神,康斯坦丁自己就吃掉了一半的量。
公寓的阳台上,贝利亚和康斯坦丁靠坐在一起。
今晚的天气其实并不怎么好,虽然没有下雨,但时不时飘过的乌云总是能够将月亮挡了个正着。不过有贝利亚在,直接驱散了乌云,露出皎洁而明亮的月亮。
距离午夜到来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的身后,客厅里的灯亮着,缤纷的光亮洒在客厅里,落在绕着窗棂墙壁舒展着花瓣的黑色蔷薇上。
对于纽约而言,晚上十点才仅是入夜而已。远处建筑物的轮廓清晰可见,康斯坦丁甚至还能够看到复仇者大厦那显眼的字母A招牌。
康斯坦丁凝视着远方的光亮,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留下了花纹的无名指。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轻声开口道:“我记得,我十岁被送进……疗养院后,如果没有一天天的治疗……”顿了一下,康斯坦丁轻描淡写地越过这个话题,继续道:“里面有几个病友,其实很有趣。”
贝利亚微微侧头,黑眸静静地看着人类。
“我隔壁病房的老汤姆,他在那里呆了大半辈子,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的六个小时,有六个小时嚷嚷着改编自《解放黑人奴隶宣言》的解放疯人院疯子宣言,呼吁大家推翻医生和护士的统治。有六个小时絮絮叨叨疗养院的各部分构造,比如哪里哪里是安全出口,哪里哪里会有地下水道,在哪里挖掘地道能够让所有人都飞跃疯人院——当然,什么安全出口都是胡诌的,最可恶的是,我当时还相信了他的鬼话,偷了食堂的勺子挖了三个月的墙角。”
结果勺子都断了,他也没能成功挖开墙角。
康斯坦丁撇了撇嘴,真不想承认当年自己也有那么蠢的时候。
“还有六个小时,除去他被带走‘治疗’的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他……”康斯坦丁的眸光变得柔和而怀念,喃喃道:“他在给我背诵《圣经》。”
曾经那三个小时隔着墙壁念诵的《圣经》让年幼的约翰·康斯坦丁抓狂,因为每天的“治疗”已经够让他痛苦的了。对于他这个一提起看到的鬼怪恶灵就会被母亲抓住手,强迫着跟她一起背诵《圣经》的怪孩子,有人提《圣经》里的哪怕一句话他都下意识头疼。
什么“神爱世人”,他是一点没有感觉到神的爱,只感觉到每一天扑面而来的恶意。
如果神爱世人,请将这群整日在他眼前晃荡,动不动就给他一个惊吓的凶鬼恶灵都给他扔出去。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为什么只有他能够看到,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直面那些凶鬼恶灵的恶意?
所谓的爱,不是重复一百遍就能够变成事实。
总之,那时候的康斯坦丁讨厌那些并不能和他看到同样可怖存在,无法体会到一日日崩溃却还自顾自地劝慰着他,要他坚持不放弃的家伙。
那样的人烦透了。
可也就是在隔壁老汤姆反反复复的念叨声里,终日过来骚扰他的凶鬼恶灵似乎真的变少了。
后来,康斯坦丁才知道,老汤姆之所以会进疗养院,是因为他在一场车祸里失去自己的妻子后整日跟空气说话,被他的儿女认为得了病才送到了疗养院里。而事实上,他是真的看到了死去妻子的亡灵。
她为他留在了人间,留在了他的身边。
但老汤姆却在反反复复的治疗里认为自己是真的得了病,他觉得出现在他身边的妻子是虚假的,他不再跟她说话。
于是有一天,他再也看不到死去妻子的亡灵。
他开始后悔,为此疯疯癫癫,在疗养院里几乎蹉跎了后半生。
他在清醒和混沌之中找不到出路,直到康斯坦丁入院。
一个有着臆想症,认为自己能够看到鬼魂的小家伙。
见鬼的能力是天赋,虽然康斯坦丁从来没有祈求过这种天赋,但这种天赋未尝不是一种恩赐和试炼。
老汤姆放弃了,所以他失去了再见到妻子的可能。虽然康斯坦丁知道老汤姆的情况之后,并不觉得亡灵滞留人间是好事。亡灵的记忆本就容易被磨灭,当老汤姆不断否认她的存在时,失去了跟人间最后一丝联系的妻子也会渐渐失去为人时候的记忆,被天堂或是地狱带走。
总比滞留在人间遗忘一切然后因本能为化为恶灵要好许多。
少年时疗养院的昏暗记忆,在提起老汤姆的时候,竟出人意料地带上了些许亮色。
并不是全然的绝望,只是当时的约翰·康斯坦丁看不到而已。
然后,他说起毕曼,昆虫大师民俗专家,在巫师界有着众多好友,每一趟出门都不忘给他带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回来。他得说,有一些武器虽然用着挺尴尬,比如拿个装着血甲虫的盒子。虽然它们的叫声令一些怪物胆寒,但那类似于那种被掐住了脖子发出的尖叫声……康斯坦丁从来不在人多的地方用,免得被别人当做是变态。
毕曼喜欢虫子,虽然康斯坦丁完全感受不到虫子的魅力,只除了有时候还算有用。
贝利亚若有所思,虫子吗……地狱里其实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虫子,倒是可以打包一些送给他家人类的好友。
康斯坦丁还说起了汉纳西。汉纳西那见鬼的天赋比起普通的见鬼能力还要命,让他不得不靠着大量的饮酒来麻痹自己的感知,免得不经意间听到太多不属于人间的声音。他那一次在洛杉矶唐人街驱魔之后曾摘下汉纳西的护身符,他想要汉纳西帮他聆听。
汉纳西照做了,他听到了地狱呼唤伊莎贝尔的声音,他去看了伊莎贝尔自杀死亡的尸体,然后差一点被巴尔萨扎杀死。这让康斯坦丁很后悔,虽然想想又很气汉纳西发现了怪事却不先通知他,而自己跑去了停尸间。
如果他当时没有遇上斯潘塞·瑞德博士,一个自带炽天使眷顾的人类,他怕是只能够帮他收尸了。
巴尔萨扎吗……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贝利亚决定给玛门的狗腿子记上一笔。
康斯坦丁还说起了查斯,那个小家伙一腔热忱地想要跟他学习驱魔,但他却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教导他,因为他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
康斯坦丁觉得,想要学习驱魔的法术,第一个首要前提一定是命够硬。虽然康斯坦丁自己肺癌缠身,但他之前怼恶魔的时候命就挺硬的。他们无法在人间的法则之下弄死康斯坦丁,最后反而靠着人力无法治愈的绝症消磨他的生命。
他还说起来自己坑恶魔一二事。总有恶魔觉得他们不会重蹈之前恶魔的覆辙,但不幸的是,康斯坦丁总有办法让他们掉进坑里。
不知道多少恶魔在地狱眼巴巴等着康斯坦丁掉进地狱里,只可惜,加百列横插一手,他活了下来。
听康斯坦丁说起这些的时候,贝利亚不由得笑了起来。哪怕同是地狱阵营,哪怕贝利亚麾下除了堕天使军团以外还有七十二魔神柱,他对于恶魔的存在亦是好感欠奉,最多一些事情不撞到眼前,贝利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地狱之君的眼眸里泛着柔和的笑意,他扣住康斯坦丁的手指,故作神秘地道:“那你知道七十二魔神柱是怎么出现的吗?”
康斯坦丁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根据《地狱启示录》,七十二魔神柱诞生于地狱最深处的潘地曼尼南,每一柱都缠缚着一个大恶魔,他们簇拥着万魔殿,是地狱之君贝利亚最忠实的追随者。”
只是,康斯坦丁的表情虽然严肃正经,眼中却充满了戏谑的笑意。
“最忠实的追随者?”贝利亚有些惊讶地看向康斯坦丁,道:“那什么《地狱启示录》上真的是这么写的?认真的?”
康斯坦丁用力地点了点头,旋即想起了之前玛门妄图闯入人间称王的事件里,地狱之王对玛门的态度。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道:“还有,玛门是路西法儿子这件事……”
康斯坦丁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贝利亚的脸上在他说出“儿子”这个字眼时俨然一片空白。
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儿、子?”贝利亚一脸懵逼地看向康斯坦丁,慢慢地重复道:“你说,玛门,是路西的儿子?!这也是《地狱启示录》上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