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收下了耶律勿的聘礼,不管冰姬怎么闹腾都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嫁过去,哪怕庞太师也在上朝时隐晦提了几句,秦鹏年也没有听劝。
冰姬见事情已无转机,索性收拾包袱再次离家出走,直接住到了张宏祖——也就是中秋那晚和她结拜的那位大书法家的家中。
冰姬在张宏祖家中住着,也不是对秦府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有一个表妹,从小父母双亡,是在秦府养大的,和冰姬的关系比较好,经常偷偷出府给冰姬传递消息。
这事其实秦夫人是知道的,但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干涉冰姬的表妹玲珑,也不管姑娘住进别的男人家中会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坏了姑娘的名声。
原来这位秦夫人是继室,并非冰姬生母,与冰姬的关系势同水火,冰姬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而她也从不把冰姬当女儿,一直实行放养政策,这才把冰姬养成了一言不合离家出走的性格……
并且据小翠传回的消息说,这位秦夫人很不简单。
相貌美艳,驻颜有术且先不提,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端庄大气,根本不像寻常商户之女——秦侍郎原配死得早,那会儿他还不是侍郎,只是个六七品小官,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嫡女,条件好一些的姑娘都不愿给他当继室,要不就是同品级的小官之女,或是官位高些的世家庶女,而秦鹏年又是个好色的,最终选了个美貌的商户之女作为继室。
寻常商户之女,眼界必定不如世家女高,然而这位秦夫人却不一样,她去高门大户做客一点都不露怯,举手投足尽显良好的教养和高贵的气质,就算放在公主娘娘面前都不逊色,压根让人看不出她的出身来。
相较冰姬,秦夫人倒更像个完美的世家小姐。
这一点就比较奇怪了。要知道,平民百姓能接触的书籍很少,就算懂几个字,没有先生传授,也很难明白其中真意。何况言传身教,没有百年世家的熏陶,根本养不出秦夫人这样才貌双全,谈吐不凡的女儿。
就算礼仪可以后天请人来教,学识与谈吐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来的。
在没有女主人的前提下都能得到庞太师的青眼,允许进府小坐片刻,其实从这一件小事就能体现出秦夫人的不凡之处。
有如此厉害的秦夫人在,秦侍郎的后院干干净净的,这么多年都没几个小妾,更没有庶子女的出生。秦夫人嫁给秦侍郎十年无出,秦侍郎居然也无二话,在老婆面前听话得不得了,别说纳妾了,连长得好看的丫鬟都不允许近身。
庞昱不得不感叹,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
先前庞昱还觉得小翠有些八卦,对冰姬的消息打探得不多,反而重点去扒秦夫人。
然而某天,小翠不经意间路过书房,听见秦夫人与耶律勿在房中谈话。由于两人是关起门来谈的,小翠不敢多听,回头就立刻写了报告偷偷送出府,自有人会将消息送到庞昱手上。
这消息让庞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重点不在于秦夫人与耶律勿在书房里谈的是什么,而是青天白日的,没有一个人看见耶律勿是怎么进的秦府!!
就算耶律勿会飞,时常盯着府中动静的小翠也能察觉一二,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只能说明,要么耶律勿会术法,要么秦家有一条密道。
庞昱想起小翠刚进秦府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还记得那幅挂在书房的“尽忠报国”吗?
在耶律勿来提亲的第二天,那幅“尽忠报国”不翼而飞,冰姬为此与秦侍郎大吵一顿。秦侍郎觉得只不过丢了一幅字,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件没少;而冰姬却很宝贝那幅字,丢了字后她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就连继母的奚落都顾不上回嘴,满世界的找。
结果又过一日,小翠瞧见冰姬再次女扮男装偷偷出门,回来时怀里抱了一个卷轴,看上去很像“尽忠报国”。
从冰姬的表现来看,那天约她出去的人,很可能就是耶律勿。
那么问题来了,书房是重地,平时房门都是锁着的,书房钥匙只在秦侍郎与秦夫人的手中有。小翠原本以为那画是秦侍郎为了断掉冰姬的念想,故意监守自盗,弄走了那幅字,但从后来的一连串事情看来,秦侍郎夫妇似乎都没有动过那幅字,却在维护偷字的人。
这说明,他们早就想到,偷字的人是耶律勿。
但是耶律勿既然没有事先和秦侍郎夫妇串通,那么下手偷东西的就不会是那一对夫妇,而耶律勿要偷字,没有钥匙开锁一切都是白搭。
那他又是如何从封闭的房间里偷走那幅字的呢?
小姐悄悄出门一趟,却把字给带了回来。这幅字在四面上锁的房中不翼而飞,却反而在府外出现,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秦府的书房有一条密道,秦侍郎夫妇知道,耶律勿也知道,那么这件案子就很好破了。
甚至中秋那夜,王朝马汉跟丢了辽国七皇子,开封府派出去的人都说那晚耶律勿既没有应王丞相的邀请去汴河上的游船,也没有回行馆,花街柳巷里亦不见其人,这一晚耶律勿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如今似乎也有了头绪。
“秦鹏年果然有问题!”庞昱忿忿咬牙,拿着小翠传回的消息去找他爹,“绝不能让秦鹏年继续任兵部侍郎了!他必是辽国细作!”
庞太师倒没有儿子那般愤慨,而是老神在在地吹了吹刚端上来的热茶:“既然这个秦鹏年有问题,自会有人留意他,你又何必心急。”
包拯不是专门爱管闲事吗,容易得罪人的活儿当然要交给包黑子来干啊!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庞昱对他爹的态度不甚满意。
“左一个大理世子,右一个秦鹏年,这么多事儿,你都管得过来吗?”庞太师不赞同地看了庞昱一眼,语重心长道,“昱儿啊,你是堂堂安乐侯,又不供职开封府,何必事事出力,开封府又不给你发工钱。”
“尽忠报国,又岂能用金钱衡量?”庞昱怒道,“就因为您总是畏首畏尾,贪图小利而枉顾大义,所以您的官声一直不如包大人,别人一提起贪官污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
庞太师被宝贝儿子这么一说,登时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和所有的傻爸爸一样,庞太师也觉得自己就应该是孩子心目中最高大最敬佩的存在。
从小到大,庞昱不管闯了什么祸,庞太师都能为他摆平,每次看到儿子那崇拜的小眼神,庞太师浑身上下都舒坦得不得了。渐渐的,他就故意放任儿子去闯祸,因为每次都能收获儿子信任膜拜的眼神,和那句“爹爹最厉害了”!
只是自从儿子打陈州回来,人就仿佛长大了不少,他再也不任性闯祸,有事也总是最后一个想到亲爹。
初时,庞太师以为儿子对包拯就像粉丝对偶像,他还用以前的目光去看儿子,等他什么时候碰了壁来求自己,自己再以最英明神武的形象为他扫除一切障碍……但慢慢的,庞太师发现事情不对了。
儿子现在哪里把他当成救兵了,简直在以一颗拯救自己的心为自己操劳不已啊!
感觉自己成了话本里人人喊打的恶人,儿子是在努力帮自己洗脱恶名有没有!
而他居然还想把最脏最累的活丢给包拯,这岂不是辜负了儿子的一番美意不说,还把儿子往外推吗?要是儿子再也不认自己这个爹了怎么办?
一想到儿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再孺慕殷切,反而厌恶嫌弃,庞太师就觉得心脏都要裂开了!
不行,他绝不能叫昱儿失望!更不能让包黑子把儿子拐了去!
第17章 行刺案10
庞家父子在秦鹏年的问题上讨论了大半个晚上,最后仍是决定按兵不动,借此钓出更大的鱼。
用庞太师的话来说,秦鹏年这软蛋,在官场上摸爬打滚许多年都没什么建树,如今人人对辽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脑子被门夹了上赶着当辽国皇亲,自己在脸上写下“辽人细作”四个大字!蹦跶得欢的多半也是杂鱼,光把他一个揪出来还不够,他身后必定有藏得更深的大鱼!
秦鹏年是兵部侍郎,能够接触到军队布防的机密,但委派边军将领却不是他能插手的。宋朝重文轻武,好的武将不多,这些年大部分都折在了边疆战场上,这些人死得太蹊跷,事后细想,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背后将他们推上了不归路——说朝中辽人细作只有秦鹏年一个,谁信?
更别说事事都替秦鹏年拿主意的秦夫人,又有几个女人能干涉丈夫的公务,有几个女人能有秦夫人那般的心机手段?
还有已成悬案的红花案,看似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但刘公公潜伏在公主身边二十年,又是怎样的小心翼翼忍辱负重,他背后是不是也藏了什么人,与那只看不见的手如出一辙?
庞昱在陈州惹上莫名其妙的人命官司,给陈良出主意的山寨军师一夜之间就找不到人了,看似是在针对庞昱,实际上是在离间赵祯与庞太师的君臣之谊,令包拯与庞太师互结死仇,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