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间陡然传来阵阵浓烈的腥臭味,似尸臭夹杂着说不出的植物腐败气味,沐槿衣顾不得掩鼻,只是下意识地望过去,却见那些高壮汉子正将押送来的男子一个接一个的推入了石坑。那石坑里许是埋了利刺,掉进去的人无不发出凄厉的惨嚎声,鲜血四溅。不多时,押来的数百名男子便尽数被推入了坑内。那些高壮汉子停了手,三五一群的望着石坑哈哈大笑,沐槿衣只觉喉咙口一阵翻滚,因为她已经看到那石坑里堆积如小山般的尸体,个个死不瞑目,肠穿肚烂,血流成河……
“哈哈哈,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嗯?尊敬的祭司们。”
沐槿衣怔了怔,抬眼望去,却见那些大汉身后又多了一群人,这次却是男女老幼高矮参差,最老者耄耋,最幼者,尚且被母亲抱在怀中。不知为何,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她竟觉心口一揪,说不出的沉闷与难受瞬间涌上。
“告诉那个恶魔,她要杀便杀,休想威胁大祭司,我们巫女一脉的儿女个个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死到临头还嘴硬,哼,我看大祭司是不打算管你们死活了,等时辰一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等等,怎么少了一人?!”
“有个小丫头跑掉了,快追,快!”
十几个汉子立刻向洞外跑去。仿佛鬼使神差的,沐槿衣随着那些汉子的身影向外面望去,她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头脸脏污,正连滚带爬地向着洞外跑去,她一时气血冲头本能便要去救,可就在那小女孩从她身侧跑过时,一个照面,她顿时醍醐灌顶般浑身一激灵,这女孩……
这女孩在火光下却根本没有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沐槿衣不想再躲避了,手握短刀借着阴影的隐蔽想要跑到石坑附近去,可就在她起身的瞬间,那些人却又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清瘦的青衣女子,高高竖起的黑色马尾,身负一把铁弓,火光下灼眼的冷光丝丝流动,周身环绕着一股暗红血雾,她看不清她的脸,却已然被她邪魅的气息震住了心神。仿佛只是下意识地,她回身望向那不断涌上鲜血的石坑,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正在尖声嚎叫:“我愿葬身血海,永不超生,换取至高无上的诅咒之力,我诅咒你,你的族人,你的后代,永远病痛缠身,男子咳血而死,女子个个疯癫,此咒永不可解!”
青衣女子蓦地转过身来。
“小……小软?”望清楚那张熟悉的脸,沐槿衣几乎失声而喊。
青衣女子却并不理会她,她双目沉沉,竟似凝着千年寒冰般的悲愤与伤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要与我为敌?既然如此,休怪我……”
“小软,你做什么,你快放手!”沐槿衣诧异地望着面前古怪装扮的唐小软,她伸出的双手正试图扼住自己的颈子。她不愿伤她,只好闪身后退,却不料唐小软伸出的双手却凭空消失在她身体之中,而她本人更是仿佛自她身体快速穿过——“小软?!”
“我不会和你走的,我要我的天下,我的大业,又怎会为你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
她在说什么?她在和谁说话?
“啊——你居然——”
青衣女子忽然踉跄后退,双手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软——”
沐槿衣眼睁睁看着唐小软,不,或者说是这有着与唐小软一样面容的青衣女子脚下一滑便向石坑中摔去,几乎是立刻冲出去想要抓住她的手,然后也是意料之中的,那女子手臂自她指尖流沙般消逝,身体很快便没入了血池之中……
望着石坑中地狱般惨烈的血水与尸体,沐槿衣心口一痛,脑中两个念头仿佛天人交战,一个在说,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境,那女人也根本不是小软,快清醒过来!另一个却在说,你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对不对?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就是小软,小软一定是有危险了,这幻境或许就是一个预兆!
不知过了多久,沐槿衣仍是不忍离去,怔怔望着那漂浮着许多断肢残体的血池,她脸色苍白,冷汗也自额上丝丝渗出。
忽然,那平静的血池表面起了一丝涟漪,又过了几秒,那血红的一片便如同一面赤色镜子般哗啦一声破裂,一个人影浮了上来,却不知是死是活。沐槿衣陡然间抓住了希望,俯身望去,岂料一望之下,饶是她一贯冷淡镇定此刻也不由得心脏突突狂跳,若非双手死死撑地,怕是早已跪坐下去。
那血池中浮出的身体……那张脸……
分明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拖更的补偿,提前买的小金牛们,多了这么多字也不么么哒我一口么~
☆、第四十三章 别后相思空一水(下)
沐槿衣只觉脑中阵阵发烫,她狠狠地闭上眼睛不去看任何东西,须臾,睁开双眼,眼前却又恢复了平静,周围是冷冰冰的一片黑暗,哪里有什么血池和尸体。她坐在黑暗之中,回想着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 ,久久难以平静。
后背的伤口不合时宜地痛了起来,医疗条件有限,若非自己天赋异禀的自愈能力,只怕来不及等蓝婧包扎,自己就已经失血过多死了。想起自己的生平,前后两次被收养的经历,即便她再心大也不免察觉出其中不寻常的地方,何况,她本心思细腻。那容留孤女做古怪实验的孤儿院就不说了,恰好就救了她走的干爹,还有他的安排下,总是杀人以做营生的组织,如今想来,只怕都是所谋者大。想到这些,就不免想到了那古灵精怪的女孩唐小软,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却不想从此实实在在嵌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欢喜,也让她忧心,一时半刻不在眼前便各种牵挂与不安。
不知坐了多久,黑暗中很难计算时间,何况她心事沉重。想到蓝婧与她失散必然担心不已,她轻叹口气,决定继续寻找出口。
口袋里本就带着小巧的强光手电,她怕过早消耗光电池一直没开,此刻也不得不打开了。光一照,她赫然发现怪不得此前一直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又听到水流声,却原来在她脚下不远处竟有一条长长的,约莫两米来宽的石槽,想是早已被鲜血染成了铁锈般的深红,槽底一道水流正细细流淌。有水流就代表与外界是相通的,或者,至少与这山体内某条地下河可以相通,沐槿衣打起精神沿着水流走向行走,走不多远,便被那石槽中一些反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小心翼翼地凑近石槽边,伸手将那反光物从水中捡起,手电一照,却见那反光物赫然是一串古旧的铃铛,许是在水中泡得年深日久,那铃铛微微有些发黄,可仍能清楚瞧见上头的刻花与符文,分明是与前日在大巫师那里看到的羊皮古卷一模一样。她思绪如潮,下意识将那铃铛攥在了手心,脑中却只是酸疼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她看到这串铃铛便如是被利刃刺在了心脏,说不出的疼痛与难受。
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这石槽究竟还有多长,沐槿衣望着那串铃铛,毫不在意手心早已被硌出一圈深深的红痕,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古怪的笛声,她精神随之一震,霍然起身:“谁?”
没有人回答,意料之中。那铃铛陡然掉落下去,沐槿衣一怔,忙弯腰去捡,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铃铛竟眼睁睁从她指尖穿过,她不信邪地又去抓了一把,这次,手指与石头的接触更加清楚而冰冷。她明明看到那铃铛就在眼前,然而,死活也捡不起来。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她默然站直了身体,轻轻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
“这么多的鲜血,这么多灵魂,哈哈,大魔王一定很喜欢首领给他的祭品。”
“我真是搞不懂,首领为什么不索性将大祭司一起献祭魔王算了?她杀了大祭司满族,难道还指望大祭司肯回心转意帮她?”
“蠢货,你难道瞧不出,首领对大祭司分明是喜欢得很。”
“我正是想不通这点,就说咱们首领,她再英雄本事也是个女人,女人就该找个男人才对,她对大祭司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指望她帮咱们完成祭天仪式罢了。如今,仪式已经完成,还留着大祭司做什么?难道就不怕她坏了大事?”
“你这蠢材,你也不看看大祭司生得何等模样,虽说是性子冷淡无趣了些,可说不好,咱们首领就喜欢这样的。”
几名高壮汉子远远走了过来,一路走一路闲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沐槿衣不躲不避,冷眼瞧着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她早已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幻境,又或者说,是曾真实发生在这山洞中的一幕,而这些人在死去后一点灵识不散,于是在有生人侵入时,生死两气相冲,便会不断重演当年发生的事。
那几名汉子走得远了,不多片刻,陡然间亮起的火光将整个山洞照得形同白昼。沐槿衣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刚刚那几名汉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地面上忽然多了一大片如同密集的石笋一般的石刺,上百名高壮汉子在距离地面数十米高的石台上齐刷刷站着,赤着上身,双手恭敬地交叉捧在心口,异口同声喊着什么。
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在人群后出现了,虽然身量不高,人也纤瘦得很,然而她在那一大群汉子之中却显得格外显眼。身负一把不断散发出墨黑色流光的铁弓走上前来,她淡淡一笑。“你们都是我千挑万选的好男儿,是迎接魔王降世的最终人选,现在,还等什么?还不快用你们的鲜血为魔王铺下这条地狱通向人间的道路!你们将会随我一起,成为魔王最忠实的仆从,共享不死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