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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每天都在天魔池里躺尸 (Altariel)


  只闻补剑缺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垂眸摇首:“奴家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
  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位医术由朱闻挽月亲自指点过的女魔,补剑缺不再多问,径直进了内殿。方一进去,就看见了上司的背影立在薄纱帘幔的床边,微微一个侧目而来,示意上前,丝毫不介意补剑缺表情的不满。
  补剑缺原以为真是如拜江山那一通胡说八道一样的情况,却在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时改变了想法。这件事的意外程度和棘手程度确实大大超过了当年弃天帝让他想办法救刚刚出生的邪族少主的难度。
  同样是一筹莫展。这一次还是叫他救两个。
  五色妖姬端着热水进了内室,只听见血狼主的声音传来:“魔皇你都用魔源共生之术了他也不见起色,这个样子要我怎么救?再说,遥重他……”
  还未说完,五色妖姬手里的水便撒了一地。
  血狼主瞥了一眼那边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狼藉的女魔,又低头注视着床榻上的青年,摇头叹息说:“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还是趁早把魔源共生之术撤了吧,不然第四殿上,又要生些事端出来了。”
  接过五色妖姬递上的锦帕,补剑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停地为青年擦拭额间的冷汗。
  弃天帝冷道:“吾是让你救他。”
  半刻,补剑缺抬起头来,缓缓道:“他的身体内已经被业力侵蚀得几乎殆尽了。”
  然后又道:“这道圣器之印一直将业力的侵蚀压制在他的身体之内,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当他体内已经被侵蚀得差不多时,自然而然就转向体外了。”
  圣器之印的光微弱得近乎要消散了。只是有一点残存的圣气连同所剩无几的魔气都被引向了同一个地方。补剑缺看得明白,饶是见惯生死如他,也不觉心中酸涩难言。
  似是无意识般,青年的右手掩在了腹部的位置,只是那手上不知何时已重新缠满了黑痕。
  显然,弃天帝也注意到了。片刻,他出乎意料地坐了下来,似是有所沉思,握住了青年的右手,低声道:“损毁至此……”
  不知道弃天帝所言是指什么,补剑缺困惑地站了起来,又见那黑痕隐有蔓延之势,暗自叹息,不知若是九祸见了该如何心疼。念及此,将手中湿透了的锦帕给了一旁的五色妖姬,后者又转身将一条新的交到了他手中。
  “你是上司,我是下属,我说什么和魔皇大人想怎么做都没关系,当年劝过用魔源共生之术救他,你不答应,现在用了,这么一层也于事无补,还不如……”
  还不如早点放手,别折磨人了。说到这里,补剑缺总算明白了伏婴师和断风尘这几日在第四殿议事时提凤遥重是为什么了。他们都在害怕而已,害怕神真的会去在乎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容器。但是他不会。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位上司,就算此刻他跳起来大喊,凤遥重要死了,那张完美得超出世间想象的面容上,也不会有一点动容。
  至于那个孩子,不用五色妖姬提醒,他知道什么都别说最好。
  谁知,弃天帝道:“你只看出了一层?”
  补剑缺被那双红蓝异色的瞳瞪得心里发毛,不敢置信道:“两层?”
  “是三层,”弃天帝用指尖勾起一缕灰得发白的发丝,若隐若现间,还有几缕银丝相缠相绕,“吾那日对他用了完整的魔源共生之术。”
  神说着,示意让重新端着热水的五色妖姬上前来。
  补剑缺愣在那里,只听他的上司又问:“完整的魔源共生之术,又是魔龙之源来施展,不该如此。”
  如千年之前立于第三殿上的肃冷目光投来,似要看穿般,声音回荡在内殿之中,“是有什么,在不断吸取他的灵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还以为今年除了冬至不会更新了,原来我还是很勤快。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恨不识情
  露水沾花,碎如柳絮,又一次落进掌心中,冰凉得像是要化去的雪。凑近嗅了嗅清淡的香气,青年半阖着目,掩去内中沉浊的黑,最终叹息一声,摊开手心,让那片花瓣重新被风带回了窗外的花林间。
  五色妖姬捧着一束折下的桃花枝进了内室,将之插在了窗边木桌上的秘色瓷瓶中时才注意到木桌上搁置了的笔墨。砚台里落满了浸透墨汁的花瓣,而宣纸上,墨迹与不着力的留白像是字迹,又像是枯枝藤蔓。
  她轻声问了青年感觉如何,这几日总是喜欢站在这里看那窗外的凤遥重似是被这花瓶内插着的桃花吸引了,垂着眸不看她,只是伸出食指,像是要去触碰那花枝上的花朵,却又只是以指腹划过一截光秃的枝干,停了片刻,缓缓收了回去。
  将那束花枝微微调转了方向,五色妖姬低声问他是否要去外面,然后又补充了那日弃天帝离开前留下的话,然而一直不与她视线有所接触的青年只是微微抬起头,在那片浑浊将要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时,又转过身,向着窗外望了半晌,目中所及,似花非花,如雪非雪,湮没茫茫一片。
  青年只是低声笑了笑,夹杂几句过轻的话语,飘忽间,便被吹入室内的风带走了。
  他手掌贴握着已辨不出颜色的瓷瓶,摩挲了许久后才收了回来。掌心也好,瓷瓶也好,皆是冰冷依旧,传递不了丝毫的温度,好像有什么在将他与这世间之物的联系逐渐切断一样。
  凤遥重当然明白那是什么。业力往复,众生轮回。从哪里来,便要注定回到哪里去。
  当他那日重新醒来,见到满目黑莲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业力侵蚀究竟是怎样的可怕。
  不止是五脏六腑的朽坏,还有五感的渐趋消失。
  那时,萦绕着的冷郁香气若即若离,他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不想抓住了一方袖摆。
  那声音离得极近,低沉又寒冷,不管再如何仔细听,也不会有一点感情的起伏,像是古老仪式里沉沉响起的钟乐:“何事?”
  看不见了。凤遥重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那截袖摆,无数的黑莲盛开在上面,又极快的凋谢,他一边竭力平复眼前的眩晕感,一边颤抖着松开了手,将那句话好不容易咽下去,转而让另一个心底里的问题从嘴里说了出来:“狼叔说的魔源共生之术,是什么?”
  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对方就在身边,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属于魔龙之灵的炽热气息几乎将他彻底包围住,一种一厢情愿向往的温暖,如此令人依恋。然而曾经在万年牢的黑暗中也是如此。凤遥重不得不往后靠了些,想要拉开这样过近的距离。
  他看不见,一缕灰白的长发在对方指间摩挲着又滑落,然后一件宽大的外袍披在了背上,还带有火焰融雪后的余温。
  弃天帝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离儿是谁?”
  凤遥重也没有回答。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久到凤遥重以为弃天帝已经离开了。但是周围始终萦绕着的气息提醒着他,神就在自己的身旁,那双异色的瞳似乎是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
  那一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过往的回忆一一划过脑中,他看不到现在,但还能再留念几番过去。有那么一个影子,从记事开始就从未淡却。黑色的影子,交叠在眼前。
  他声音极轻,“你在意吗?”
  也没有回答。不用去看也知道,此刻弃天帝的脸上,除了那原本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会再有其它的了。他们都不过是在问一个对方不会回答的问题。
  “不过以一支圣器换来的机会与赌注,”弃天帝的声音也突然压得极低,“你以为还有第二次吗?”
  “不会再有了,”凤遥重说着,终于缓缓抬起头,想要看清黑莲中的影子,但灰黑的眸子里始终空无一物,“那日吾说过的,不会再痛了。”
  并不记得凤遥重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显然所提及的,仍是被忘归动摇意志的那段时日所发生的事。
  又是在意的那个过去的幻象。弃天帝低嘲着笑了一声,伸手抚上青年苍白的脸。
  “好好看着吾……”看清面前的究竟是谁。
  青年难得顺从了一回,定定地望着他,只是目色茫然,眸中一片昏黑沉浊,那是众生之业的深渊。
  深色的薄纱帘幔如月夜树影婆娑,一缕若有若无的酒香飘进鼻间,隐约有什么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清脆至极,连同一滴泪水滑落的声音也清晰可闻。犹如窃窃私语似的话语,不断涌现。
  据心。不灭。不灭。据心。舍而。不能。不能。舍而。
  掺杂在这些风声一般模糊不清的话语中的,是弱如细羽的声音:“吾知道,你们并无分别。”
  “吾不知魔源共生之术为何,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还在影响你……既然已不会有第二支圣器将你动摇,那要问离儿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脖颈上的黑纹,仍在不断蔓延。
  “不错,确实没有意义了。”弃天帝收了手。
  青年微微侧过头,灰白的长发掩住从脖颈逐渐往上的黑纹,不再说话了。
  帘幔如树影,檀香如酒气。弃天帝俯下身,嗅在那发间本应有的青莲华之气,却已无影无踪,只有一双迷茫望向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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