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笑得无奈,他道:“好,一周。”
他还有得选么?
离开花满楼的时间愈长,花满楼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愈清晰。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花满楼不在身边的日子。
他也已经开始习惯,每日里自己单相思般的想念着花满楼。
他想念七童虽然看不见东西却总是很亮的眼睛,想念七童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想念七童很浅的那个酒窝,想念七童温度略低于他的双手,想念七童拥住他时的温暖,想念七童声音低低地唤他凤凰,想念早上起来时候七童为他斟的茶……
将手伸入怀中,陆小凤攥紧了花满楼去年立冬时候送给他的那块司晨玉佩。
七童,你在哪里。
七童,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第79章 命运
在陆小凤想着花满楼的时候,花满楼也想起陆小凤。
想念拥有排山倒海之势,只是一个瞬间就迅速占领花满楼心脏的部分,让花满楼有些失神。
花满楼此时正歇在一艘舟船上。他推开窗户,傍晚有些凉意的风便随着窗户涌进来。窗外一轮明月皎皎,月光清亮,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有些失真,远处有低低的虫鸣声传来,夜晚很静。
花满楼那颗一向很宁静的心却静不下来。
他在想,陆小凤。
他怎么会爱上陆小凤呢。
而这一切却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他和陆小凤之间,仿佛本该如此一般。
就像北方的冬天会下雪,秋风吹过会会带起落叶,月亮明亮的时候星星就很黯淡一样自然。
他与陆小凤是多年好友,陆小凤潇洒风流的脾性他也一清二楚。可是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回应陆小凤的吻呢?如果那个时候就断然拒绝的话,可能朋友也还有得做的。
但花满楼心里却明白,他不会拒绝陆小凤的。他从来没有拒绝过陆小凤,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做不到。
如果让花满楼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半年多前的行为,他一定选择“落荒而逃”。
是的,落荒而逃。
在听到那些话语的时候,花满楼心乱如麻,理智与冷静思考的能力都在瞬间从他的脑子里插翅而飞。他脑中除了混乱就是慌乱,花满楼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逃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堪面对他所听到的。
当局者迷,这一次,心思玲珑的花满楼也被重重的迷雾笼罩其中,他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陆小凤。
船还在水上轻轻摇着。
以前一直睡眠很好的花满楼,这一夜注定无眠。
如果一个人还没有死,那么他就不会彻底地消失在江湖上。或者说,就算他死了,也总还是有一把尸骸可供人追踪的。
所以,花满楼的踪迹,并不是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的。
只不过这个人不是陆小凤罢了。
面具虽然遮住他脸的大部分,但鼻梁与嘴唇还有小半张脸的肌肤也还是露在外面的。他的皮肤平滑如玉,嘴唇有些薄,此时嘴角正勾着邪邪的笑意。
有另一个一袭黑色夜行衣的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语气严肃地对这戴面具的人道:“楼主,我们的人查到陆小凤正在江南的一家小院之中。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李凫和柳杨、顾映清三人,其余便只是一些粗使下人。”
这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正是落晖楼里的一名好手。显而易见,令人闻风丧胆的当世天下第一暗杀组织——落晖楼,也正是掌控在这个戴面具的人手中。
这是确确凿凿的事实,但如果说出去,却一定不会有任何人相信的。
原因很简单,这双纤细有力的漂亮双手上,一点功夫也无。
说起来就和笑话一样,在个个都是杀人如麻厉害角色的落晖楼里,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竟然就是楼主。
如果一个人,能够在没有丝毫武功的情况下一手建立起落晖楼这样的组织,那么他能够找到陆小凤都找不到的花满楼,好像也不足为奇。
落晖楼楼主淡淡“嗯”了一声,道:“暂时不用去管陆小凤,花满楼呢?”
黑衣人答道:“花满楼已经离开江南花家宅邸,应该是谣言已经传到花越音耳中,他又将那套谣言告诉花满楼的缘故。”
落晖楼楼主低低地笑起来,口中喃喃道:“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
黑衣人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调整一下情绪,落晖楼楼主又问道:“花满楼既然已出花家,那他去了哪里?”
黑衣人答道:“花满楼包下一艘舟船,此时还在江南的水路上飘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行了,”落晖楼楼主摆摆手,对黑衣人道:“你下去吧,吩咐下去继续关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动态。小心点儿,切莫被人发现。”
黑衣人一抱拳,应道“是”,然后转身离去。
又只剩下落晖楼楼主一个人。
他经常都是一个人的。
推开窗户,月光也一样照在落晖楼楼主的身上,月色温柔得像是一匹上好的锦缎般。
月亮,太阳,空气,土地……这些看过无数沧海桑田的变换的存在,它们对待众生都总是平等的、一视同仁的。它们不会因为你富有而攀附你,不会因为你穷困而冷落,不会因为你是善人就偏爱你一些,也不会因为你作恶就更加厌恶你。
对于它们而言,众生平等。
落晖楼楼主为自己斟了浅浅一杯酒。酒虽然分量不多,但却很烈,酒量普通的寻常人沾上几滴都会昏睡上一整日。
古人有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落晖楼楼主不想要这样的“三人”,所以他既没有举杯,也没有邀明月。
他抽出一张纸,磨好墨又润了润毛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三个字,花、满、楼。
字迹清润,竟然真的有几分花满楼本人的气韵,想来这个人应该很熟悉花满楼。
落晖楼楼主写完这三个字之后,将毛笔搁在一旁,端起酒杯浅浅啜饮。他的眉头是微微皱着的,但他的眼中的情绪却无限温柔。
再次拿起笔,他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花间何处寻香迹,满心赤诚无人寄,楼上月明遥相忆。”
一笔一画,认真而虔诚,像是最忠诚的信徒在抄写他深信不疑的经书一般。
而令人不解的是,他随即又用笔将那诗句抹去。诗文被抹得漆黑一片,什么都再也看不见。纸上又只剩下三个字。
花满楼。
这拙劣的诗句配不上你。
放下毛笔,落晖楼楼主将杯中剩余的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思维都被这烈酒冲散了一瞬,他也终于有片刻能够不记得花满楼。
这个时候,他无疑是很不希望有人进来打扰的。
但却偏偏有人推开了他的门,连声招呼都没打。
来人身材高挑,她有着猫一样的眼睛,还有冷若冰霜却依然倾国倾城的一张秀美面容。
是沙曼。
沙曼推开落晖楼楼主的门,冷冷道:“你干什么呢?”
落晖楼楼主将那张写着“花满楼”三个字的纸放好,抬首道:“没什么。”
他的语气冷静而沉着,完全听不出来他刚刚才喝下过一杯足以让任何人倒下的烈酒。
沙曼也不和落晖楼楼主多说,她单刀直入地问道:“都传回来什么消息?”
落晖楼楼主有些薄的嘴唇再次勾起来,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反问道:“怎么?你还关心陆小凤么?”
沙曼毫不客气地承认道:“自然,我恨不得他日日夜夜都经受着我曾经承受过的痛苦与折磨,不听听他最近在怎样难受我又怎么能睡得着觉?”
“啧啧,心可真狠,难怪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落晖楼楼主摇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沙曼面前晃了晃。
“把你的手收回去,”沙曼一点儿也不和落晖楼楼主客气,她道:“你要是不想要你那根指头了就尽管晃。”
落晖楼楼主含笑收回自己的手,道:“手,只有一双,我还是比较珍惜的。至于陆小凤,依你所愿,此时正躺在江南的哪个小院儿里难受着呢。怎么样,开心么?”
开心么?沙曼在心里问自己。
不开心。
不过我不开心,陆小凤也别想开心。
你违信背诺,留我一个人在无尽而漫长的岁月中挣扎。你甚至还不如宫九,最起码宫九曾经也是真心对我好的,他说过的诺言也是自己认真打算实现的。
我既然有能力杀死宫九,那我自然也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
落晖楼楼主看着沙曼脸上的表情,由万事不关己的冷漠,变成冷漠中掺杂着丝丝杀气。
落晖楼楼主一个全然没有武功之人,在沙曼的杀气面前竟也不惧。
他另选一只杯子,将那种酒为沙曼也斟了些,把酒杯推到沙曼面前。他道:“一醉解千愁,你酒量较我差些,想要醉也是可以做到的。喝下这杯酒,我送你回房。”
酒精,总是对处于苦楚之中的人格外具有吸引力。因为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能够让人暂时感到不那么痛苦,暂时忘记一切。酒精带来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可以让人误以为,此时此刻,他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