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花满楼,陆小凤笑道:“你都觉得好,那自然是很好的。”
陆小凤自己看不到,此时此刻,他望向花满楼的眼神几乎和方昉一模一样。
不,是有过之而不及。
如果说方昉望向花满楼的眼神像是春日里桃林中灼灼的桃花一般的话,那么陆小凤的眼神就像是夏日夜晚漫天的闪闪繁星,璀璨而动人,每一颗星星都是花满楼的模样。
许是陆小凤看得太过专注,连花满楼一个目盲之人都感觉不太对劲。花满楼抬头问陆小凤道:“陆兄,你在看什么?”
陆小凤支吾一声,心说我总不能说我在看你吧?环顾四周一圈,陆小凤撒谎道:“我在看窗外的那株山茶,开得真好啊,好像是蜀茶名种‘醉杨妃’,花大盈寸,十分可爱。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于雪景之中赏此花,更能得其中滋味。”
陆小凤哪里懂那些花花草草的知识,这一点“醉杨妃”的事情还是以前他在百花楼中无所事事的时候花满楼灌他耳朵里的,整句话也就“醉杨妃”三个字是有据可依的,其他都是胡扯。
不过陆小凤的运气很好,这茶花的确名为“醉杨妃”,而且也的确是在雪中欣赏更得滋味。
方昉端着一盘子大闸蟹进来,恰巧听见陆小凤这番“高见”,放下手中的蟹,方昉笑道:“没想到陆兄也是爱花之人。”
陆小凤心想我爱什么花,我爱花后面加两个字还差不多。
但嘴里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陆小凤笑笑,说道:“花兄才是爱花之人,我不过是与花兄久处,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罢了。”
方昉也笑笑,避开这个话题道:“这大闸蟹你们尝尝,我再去热点酒,拿来一起吃。”
陆小凤笑道:“麻烦方兄。”
方昉道一声不麻烦,再次离开餐厅。
花满楼率先取出一只螃蟹递到陆小凤到盘中,又取一只递给司空摘星,笑着对他们说道:“尝尝,方兄这里的蟹,一向是最好的。”
陆小凤也夹一只送到花满楼盘中,司空摘星则是已经眼睛里除了螃蟹什么都看不见。
这螃蟹的确好,肥美,丰腴,陆小凤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螃蟹。
怪不得前人有言“不食螃蟹辜负腹”。
在他们快吃完第一只螃蟹的时候,方昉的酒也已经热好。
方昉端着一小坛酒进来,介绍道:“这是陈了十余年的三白酒,我这儿也不多,这一小坛给你们尝尝。”
花满楼听到方昉的话,笑道:“今日真是好口福,这陈三白可是方兄的宝贝,不料竟能蹭上一小坛。方兄今天可真是下了血本。”
方昉笑道:“是啊,我这可是千金不换的美酒,所以你可得回去挑一件好一点的古玩玉器来抵我的饭资啊。”
花满楼笑着回答:“这是自然,不过陆兄好酒,且好牛饮,你可得给他倒慢一点。”
这就偏心得很明显了。
方昉虽然嘴里笑着说那不是浪费他的好酒,却还是返身寻来一个大杯,为陆小凤满满地斟了一杯这陈三白。
陆小凤接过陈三白,先是浅浅地抿上一口,道一声“好酒”,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连螃蟹也顾不上吃。
可惜一杯就是一杯,照陆小凤这个喝法,几口就没了,杯子再大也有限。
而方昉拿来的那一小坛酒,除去给陆小凤斟的满满一杯之外,也只够再给他们其余人一人一小杯了。
方昉没料到陆小凤喝得这么快,惊讶了一瞬,笑着开口道:“要不我再去给陆兄热一些别的酒?这陈三白今年也就这一小坛了,别的都还不到火候。”
陆小凤笑着回答:“不必麻烦。今日得饮此等美酒,一杯就已足够,再饮就是狗尾续貂了。”
花满楼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的那份酒倒进陆小凤的杯子里,笑道:“我不好饮酒,我这杯就由陆兄代劳吧。今日的蟹不错,我品蟹即可。”
方昉眼底有讶色闪过,但只是一瞬。
方昉半真半假地玩笑道:“陆兄和花兄感情可真是好,我都快忍不住要嫉妒了。”
陆小凤还没有说话,花满楼就抢答道:“那是当然,有陆兄这样的好朋友,你自然应该嫉妒我。”
方昉没再说什么,只是举起自己的杯子开始饮酒。
酒很好,清冽可口,又带着时间赋予它的馥郁香气。
陆小凤心里的那些因为方昉而产生的不安与涩意,终于随着花满楼的话一起,融化在酒中。
他还是花满楼,他也还是陆小凤,他们依旧还是最好的……
朋友。
而陆小凤心中已经有不甘在发芽。
也许等它开花结果,也用不了多久了。
众人正是酒酣饭饱之际,却不料又有不速之客来访。
又是那首熟悉的、听得陆小凤耳朵都要长茧的曲子。
“月晃晃,人惶惶,血月照残阳。咿呀,何处是他乡!”
方昉昨夜饮了许多的酒,因此今日才饮一小杯便有醉意上头。他摇摇晃晃地冲出门外,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邀请道:“不知是哪位姑娘大驾光临,何不进来尝尝我这的螃蟹?我为姑娘再去做个小菜如何?”
那唱曲儿的人今日许是心情不错,闻言居然咯咯地笑起来,她的声音远远地随着风飘过来,道:“不用啦,谢谢你的邀请。”
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飞出去寻找唱曲儿之人的踪迹,却还是被她给跑了。
不过陆小凤他们早已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醉杨妃出自《长物志》,陈三白出自《随园食单》。
“不食螃蟹辜负腹”是苏轼大吃货说的
写方昉眼神的时候满脑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惜花花不可能是他的。
司空摘星:螃蟹真好吃,什么?你说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基情?没看见没看见。
第26章 绯红
反正她还会再来的,三个人都表示很淡定。
陆小凤他们继续回到桌旁吃蟹,方昉则醉醺醺地开始对着树木花草讲话。
继续不亦乐乎地沉溺在螃蟹的世界之中,任何事情都不能将司空摘星的注意力从螃蟹之上移开。
陆小凤则是有些惊讶地看向方昉的方向,显然是未曾料到看上去那么风流的一个人酒量竟如此之差。
像是料到了陆小凤的讶异,花满楼带着笑解释道:“方昉就是这样,喝一点酒就会疯疯癫癫的,偏又嗜饮,陆兄不必见怪。”
陆小凤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没见过比方昉醉态更夸张的,很快就淡然下来。
这顿饭他们已经吃了许久,一盘子的大螃蟹被吃得只剩下一堆壳子,可以说是酒足饭饱。当然,大部分的壳子都出自司空摘星之爪。
陆小凤向外望一眼,只见方昉还在对着树表白。陆小凤刚刚想再次感叹一下这人一杯倒的酒量,却不料嘴角笑意还没来得及凝结起来就听见方昉的一句货真价实的表白。
“花满楼,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方昉的声音不小,连三个人中耳力最差的司空摘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陆小凤向来对文人雅士唧唧歪歪的那一套不感兴趣,他的兴趣是管闲事与查找真相,所以他的诗词鉴赏水平也并不太高。
但就算这样,陆小凤也能听懂方昉这四句话里的爱慕之意。
陆小凤都能听懂,花满楼自然也可以。
花满楼从来没有料到过方昉对自己是这种心思,脸上有讶异神色一闪而过。
往日都是花满楼替别人圆场,今日却是陆小凤来替花满楼圆场。
陆小凤干笑两声,道:“方兄醉得可真厉害啊,都开始说胡话了。”
司空摘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附和陆小凤道:“是啊,真是醉得不轻。”
陆小凤又道:“看来一时半会儿他是没可能醒过来,花兄,不如我们继续查案吧。”
司空摘星小鸡啄米式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也该走了。”
花满楼明显也想走,但他又有点迟疑,道:“如此不告而别是不是不太好?”
陆小凤看看四周,发现就算是餐厅也有一个小角落摆着笔墨纸砚,他笑道:“这个容易,花兄写个字条摆在桌上,等他醒来的时候自然就可以看见。”
花满楼沉吟一下,最终还是按照陆小凤的建议去写下字条,然后随着陆小凤与司空摘星一起离开云归阁。
花满楼前脚刚离开云归阁,后脚方昉的酒就醒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醉假醉。
展开花满楼留下的字条,上面很客气地写道:
“承蒙方兄招待,不日将遣人将《美人图》一卷送来,聊表谢意。”
方昉将纸条拿起,深深按在胸口的位置,仿佛上面还有花满楼的余温。他苦笑着兀自喃喃自语,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高山上的青松,或许注定寂寞。
其实在看到陆小凤的瞬间方昉就已经明白,他多年来的暗自欢喜都只能是无疾而终。他们的种种举动都彰显着旁人难及的默契,方昉自认比不过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