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的手松开了。
花满楼已经醒来,他没有理由再握着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感受到陆小凤手掌的抽离,他只是又笑笑,任由陆小凤抽回他的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言语与动作。
陆小凤觉得他好像错过一些什么。
陆小凤也笑笑,道:“没事就好。”
他却对于自己所有的担心与在意,都绝口不提。只说了这样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将所有的不应该的暧昧都压下去。
花满楼笑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陆小凤也笑起来,道:“老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
两个人脸上都笑着,而且都笑得很好看,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归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吧。
花满楼略作休息之后就起身准备继续上路,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不差,那时候不过是一时痴妄罢了。
花满楼想,浮生本就如梦似幻,又何惧黄粱一梦。就算是梦,梦里的体温与呼吸也是如此真实,何必太过计较,又何必太过执着。
陆小凤见花满楼起身,讶异道:“你不再休息休息?”
花满楼微微摇头道:“不必再歇,那时候不过着相而已。”
陆小凤见花满楼的确已经缓过来,也不再坚持,跟在花满楼身后一起走出医馆,手里还提着给花满楼的药。
花满楼感受到陆小凤手里的药,失笑道:“陆兄,我用不着这些东西。”
陆小凤嘴里敷衍着“聊胜于无,聊胜于无”,手却将药拽得紧紧的。
花满楼也不再说什么,随着陆小凤去了。
陆小凤忽然想起花满楼已经就义的马,十分头疼道:“花兄,你的马被人暗算了。”
花满楼道:“怪不得闻到你身上有动物血液的味道。无妨,再买一匹就是。”
医馆门口无所事事的小童立即插话道:“我们这镇子呀,没有马卖。”
花满楼微微皱下了眉,问道:“哦?却是为何?”
小童道:“我们镇子里大部分人都姓马,最是见不得马被当作畜生对待。我劝你呀,赶紧和那位公子同骑一匹离开这里,不然一会儿小心被堵得走不了,他们肯定是定要你放生了马匹才肯放你走人的。”
陆小凤一听小童这么说,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都什么事儿啊,连马都没得买。
花满楼的听力较陆小凤更加敏锐些,他仿佛已经听到浩浩荡荡人群前来讨马的声响。
花满楼道:“陆兄,我听他们已经快来到此处,我们还是先挤一挤,离开这里。”
陆小凤先是扶着花满楼上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一跃至马匹背上,重重一抖缰绳,马儿箭似的冲出去。很快,留给这个小镇的就只剩下两个人的背影与马蹄扬起的尘土。
漫天尘土中,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与天边的落日一起沉了下去,远远望去,竟像是一个人似的。
镇民们眼看追及无门,不得不遗憾地放下手里的棍棒锄头什么的,放弃了这次动物解救行动。
只有感受过陆四条眉毛杀气的老郎中在心中感慨,这可是幸好没追上去哟,要真是寻了那二位的麻烦,还指不定谁吃亏呢。
老郎中幸福地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全然不知他的白胡子刚刚在鬼门关内走了一圈儿,可是说是死里逃生。
哎,四条眉毛的小黑胡子也是胡子,老郎中的一大把白胡子也是胡子,都是一家人,胡子何苦为难胡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就是七童,应该都知道的。
感觉晕倒有点儿娇弱,但是人家爹都死了大哥还最可能是凶手…也算不得反应过激吧…
最后一段其实有些无厘头,图个好玩儿,调节气氛嘛。
第12章 酒香
花满楼几乎是被陆小凤架上马的,陆小凤就坐在他背后。陆小凤的双手操纵着缰绳,花满楼将将被陆小凤环在怀里。
那人温热的身体就在咫尺之处,他呼出的气息仿佛就在耳侧。
花满楼闻到陆小凤身上淡淡的酒香,陆小凤这个人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喝酒,简直就是只酒渍凤凰。所以就算他没有喝酒的时候,身上也会有甘醇清冽的酒香。花满楼酒量不差,虽然他不常饮酒。可是这个时候,就这一点点酒香,他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微醺。
陆小凤对自己身上的味道浑然不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还有酒香味,如果他知道的话,在没酒可喝的时候他一定会使劲地嗅自己。
陆小凤圈着花满楼,他的手心已经出了层薄薄的汗。陆小凤不得不死死拽着缰绳,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这些微妙而细小的变化,常人自然是难以发现,可如果你要瞒一个瞎子,却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花满楼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瞎子。
花满楼什么也没说,他不想让陆小凤为难或者尴尬。
陆小凤一路上都十分忐忑,他不确定自己的异样会不会被花满楼发现,他也不敢问,只能快马加鞭赶往下一个城镇,希望能够在下一个城镇买到一匹马。
花满楼的眼睛闭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小凤催着马儿跑得飞快,他们终于在下个城镇买到马匹。二人找个客栈歇下,准备明天再继续赶路。长安已经不远,很快就能再见到柳杨和孙巧巧。
虽然两人心中都清楚,就算再诈孙巧巧可能也诈不出什么。那个在落实之前只能算作猜测的真相,应该就是事实所在。
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
他们能做的,只有落实细节,敲定这个残忍的真相。或者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推翻这个猜测。
对于不想面对事实的人来说,天总是亮的很快。
天已经大亮,长安已经不远。
陆小凤和花满楼再次踏入长安。
柳杨一见二人就讶异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陆小凤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说道:“还得麻烦你再盘问盘问孙巧巧。”
柳杨答应得很痛快,但同时她也有点疑问:“你们不是去找大智大通了么?怎么还需要找我再问?”
陆小凤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简略同柳杨讲了讲,也讲到他与花满楼的猜测,并叮嘱柳杨不要将这些信息外泄。
柳杨听完之后沉默半响,道:“这太巧了吧?”
花满楼缓缓开口,接上柳杨的疑问道:“这些都是矛盾爆发之前可能的引线,所以应该并不存在巧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结果大概是必然的。”
柳杨想想,道:“也是。”
不再多说什么,柳杨去往内室准备再审孙巧巧。
孙巧巧正在院中扫地,不知道柳杨用什么法子迷了她的神志,此刻瞅上去呆呆傻傻的,再想起她的身世经历,倒是让人无端添几分怜爱。
柳杨叹口气,将孙巧巧唤来带走,再一次开始审问孙巧巧。
可谁知,孙巧巧竟对花雕玉的名字毫无反应,孙巧巧略一凝神,提笔画出一副花雕玉的小像再问,可孙巧巧却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仿佛孙巧巧压根儿就不认识花雕玉似的。
如果这样,那那个猜测,就值得质疑。
柳杨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开始有些焦虑地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但她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应该是怎样的。
孙巧巧的反应,让原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猜测再次蒙上一层迷雾。他们摸索着跌跌撞撞前行,只为求得一个真相。
一个人,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没了。更何况这个人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花如令,花满楼的父亲。
他们一定会找出真相的。有陆小凤在,仿佛再艰难的情况都可以被扭转,而且现在也还远不是在最艰难的情景之下。只不过这件事情对于花满楼来说是切肤之痛,所以有一些特殊罢了。
柳杨最终决定将这件烦恼的事情丢给四条眉毛去思考。她走出房间,将孙巧巧的反应原原本本地告诉陆小凤和花满楼。
花满楼听完之后只是淡淡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他生性恬淡温和,心志本来就不容易为外物所动。就算是丧父之悲,疑兄之痛,也不过是让他晕过去一遭。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那种天性的温柔与慈悲又使他变得安然宁静,哀恸之类强烈的情绪再次从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找出杀父凶手,于花满楼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交代。
人总归都是要死的,花如令已经岁数很大,就算没有人算计他的性命,他的时间也不多。花满楼虽然不至于鼓盆而歌,但也不似常人般在意。
佛说, 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花满楼虽不信佛,但他着实是一个很超脱的人。就像他已经释然自己对陆小凤的情愫一般,莫强求。
他若能开窍,我便欢欢喜喜与他一起看人世沉浮,云卷云舒。他若不能够面对这件事情,我就作为朋友,陪他喝上一杯酒,听他告诉我今晚的月亮多圆多亮。
陆小凤自然是不知道花满楼的这些想法的,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孙巧巧的行为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