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扬起手,以神力遮了原声,我沉声道:“世道不公,绝我生路!今日不争,他日便为鱼肉!上古遗存的儿女们,随我踏平这荒泽孤城!”我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如鼓噪钟鸣,响遏行云。
随即,身后一片狼嚎狮吼、虎啸龙吟。振翅之声此起彼伏,闪动猎猎风浪,卷起沙尘遮天。沉重脚步交踏,如万千星陨,震得万里山河地动山摇。
脚下的烛龙,一个吟啸,直冲斗府,兴云吐雾,穿游云端,于精灵皇城正上方,堪堪定住。我俯视着地上惨烈的厮杀,血肉横飞,眼中却无一丝波澜,只是胸腔嗜血之疾,躁动不已。眼中红芒一闪,随即隐了去,我压下了这煞气。
此时,城内塔顶,一巨型雪鸟(霰雪鸟前身)腾身而起,向我飞来。待那鸟儿飞近,我发现,那鸟背上坐着一妙龄女子,肤若凝脂,螓首蛾眉,星眸羽睫,丹唇皓齿……眉宇之间,倒是……倒是和我本相有几分形似……只是这浓妆艳抹,酥胸半露,轻纱几不遮体,直是俗艳之至。我嘴角轻挑,心下已是了然,想必这位便是那精灵族公主了吧!
苍,万年不见,你的品味怎地低俗至此了……
思虑间,那公主已然飞到近前,于数丈外与我相峙。美人横眉立目,杏目圆睁,一柄利剑在手,剑影轻颤,嗡鸣阵阵……
美人之怒,美则美矣,只是缺了几分嗔娇矜持、淡然从容,反倒不雅了,果不其然,是个俗物……
“你就是夜魔之王!”精灵公主尖细的呵斥唤我回神。只见她眯了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我,厉喝道。
“……”我怔了一怔,扑哧一笑,又觉生死对决之时这样好不正经,然依旧忍俊不禁,憋得肩头直抖。
那公主见了,更是羞愤不已,气急败坏道:“你……你笑什么!”
“夜魔之王……”我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品匝着词句,喃喃自语,“夜、魔、之、王……呵呵,你们竟给我起了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号……真真是丢份儿……呵呵……”
“你……你,你……”那公主见我对她视若无睹,恍若无物,已羞怒得连连结巴。酥胸荡漾,波涛汹涌,倒是煞为好看。只见她定了定心神,再一次厉喝:“魔头!休要猖狂!本公主的长兄已摔十万大军围将过来,即刻便到!我母妃也已联合其他神族,搬来援军五万,星夜兼程于我后援。你若退兵,我且能饶你不死,你若执意来犯,我便叫你身首异处,有来无回!”
“……你在说谁……”呵呵又一笑,我佯装无知,歪头想了想,顿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在说他们吗?”
指尖一闪,一个物件飞了过去。那公主顺手便接了。执于手中,发现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鼓,她又气鼓鼓道:“你是在戏耍本公主吗!战场之上,以幻力定生死,以刀剑决高下,何以手鼓戏虐!”
我不疾不徐,悠悠然说道:“本尊虽主宰万千生灵,但平日里也着实无事可做,闲来无趣,也附庸风雅一番,弄弄笛,玩玩鼓……”
“少东拉西扯!”那公主性子倒是急的,这答案尚未揭晓,她已跃跃欲试,拉起架子,要与我干架了。
“只是……”我顿了顿,扬起头,眯着眼睛,故作神秘,“只是我有个癖好!这笛必要用龙骨,音质才清冽……这鼓嘛……则要聚神族精魄,鼓声才堪厚重磅礴……”我意犹未尽,享受以及,话说了三分,留了七分……
那公主倒是不傻,乍听之下,先是一惊,脸色登时惨白,全身颤抖,低头再去细看那鼓。
鼓面平滑细腻,一看便知是上上等皮料,只是边缘处有一黑斑纹路,不细瞧还真看不出。鼓框一侧一个白色长柄,莹莹泛光,华美异常。
不看便罢,这一看,那美人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全身抖成筛糠,手鼓当即脱手。手鼓直直落了下去。
我忙以神力取之,单手执鼓,另一只手,以指尖轻点鼓面,嗔怪道:“我好心让你把玩,你却给我弃掉!真是暴殄天物!”
美人附在鸟背上,晃了几晃,脸色已经惨白如纸,颤声道:“那……那鼓面黑斑,像是……像是……”
“正是!正是你长兄额间刺青!”我毫不在意地印证她所思所想。
那公主两眼发直,额头大汗淋漓,哆哆嗦嗦地喃喃:“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哎——”我淡雅一笑,继续补刀,“想必你也是看出来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这手鼓的把手,自然要用独角兽一族的角才堪上品!”
“独……独角兽!!!你是说……你是说……”美人几近癫狂,语无伦次。
这么个美人儿,被我惊吓成这样。苍,你可不要怨我不怜香惜玉呀……
“对!正是你母妃之角!!”我心情大好,欢脱道。
“啊!!”又一声惨叫,美人口吐鲜血,差点摔落鸟背。她双手死死揪住鸟羽,才堪堪稳住几欲昏厥的身形。
“弑兄杀母!!!我跟你拼了!!”从惊厥中回神,这美人盛怒之下,提剑驾鸟杀来,却是毫无章法,乱砍瞎捅。
轻睨着这疯女人,我双脚稳立,不挪寸步,只侧身、低头、斜让……晃在眼前的剑影连点成片,却伤不了我分毫。
与这女人玩久了,也着实无趣。正有些个烦腻,一道箭光当面劈落,我眼皮未抬,伸手一弹。“当——”的一声嗡鸣,红色神力瞬间把那厢连人带剑,震飞出去。眼见着美人坠下云端,那雪鸟倒是个忠仆,也顾不得神力摧枯拉朽之势,一个俯冲按下身躯,在风刀火刃中,接下了那女人。只是小小雪鸟怎么受得起我这洪荒神力,虽接住了那女人,然而却也折了翼,伤了身,挣扎着扑腾了两下,便口吐鲜血,连人带鸟一起直摔下去。
这么不经打,难怪三界神族遇我神兽大军,便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
思忖间,一股醇厚神力之光从天而降,照在那即将摔成肉泥的一人一鸟上。已然昏迷的一人一鸟当即悬停于半空中。
轻声一叹,心里泛起些苦涩,该来的还是来了……
光柱散做星辰。渊寂从那星辰中隐了出来。依然是旧时模样,玄衣黑发,眸色深邃如暗夜星空……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怔了一怔,良久未语。须臾,渊寂还是率先开口了,磁性深沉的嗓音,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你……你我可曾相识……”
驱散内心阴霾,收拾旧时心境,我稳了稳遮音神力答道:“‘神尊’渊寂之名,如雷贯耳,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下一介神魔之躯,辄敢攀附上古三圣?”
“……”神色黯淡片刻,渊寂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语带忧伤,“不知为何,阁下……让我思及一位至亲至爱之人……”
“尊主!!这个魔头杀了我长兄、母妃,竟用他们的皮肉骨血做手鼓!!!请尊主为我血亲报仇雪恨啊!!!!!”不知何时,那精灵公主转醒过来,伏在鸟背上,泣血嘶喊着。
渊寂叹息中凝视着我,心思如海,终于言归正题:“夜魔之王之名,我亦早有耳闻。虽说三界之事,我们三人已久不干涉,何况生死轮回本为常理……然,那城城精血,族族人命……阁下手段着实狠辣了些……”顿了顿,渊寂平静以及,似是要做个和事佬,“想那神族之前对魔族亦有赶尽杀绝之意。如今,两族皆已死伤无数,如此杀来杀去,未有结果,反倒让三界血雨腥风,永无宁日。不如,着我颜面,魔族与神族就此冰释前嫌,各归其位。我以上古三圣之名作保,阁下意下如何?”
“我不答应!尊主!弑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怎可叫我与仇人握手言欢……我精灵一族誓要……”那公主尖声高叫着。
一道神力光束闪过,那公主抓着自己的嗓子,目眦俱裂,朱唇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得声。渊寂竟封了美人的嘴。
瞧着荒诞一幕,可怜可笑。我回视渊寂,轻笑道:“血仇入骨,即便我同意,这三界上下,又怎会答应?”垂目俯瞰,狼烟遍野,尸山血海,事已至此,开弓岂有回头箭?
寂啊,寂,万年未见,怎得如此天真了?
“更何况……神族精血我必取之!三界生死与我何干!”我心已定正色道。
“……”渊寂眉头深锁,不由得近了我几步,说道:“阁下,当真如此不留余地!”
“君无戏言!”
“既然如此,我们做个约定可好?”渊寂平静无波,侧身远眺,不再看我,“你我各凭神力,生死由命,不牵连他人。若阁下胜了,三界之事,上古三圣再不过问。若我胜了……”
“杀剐存留,悉听尊便!”我言之凿凿,把话接来。
“好,请!”
言罢,渊寂侧身睨视,稍一挥袖,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浑厚神力排山倒海般从天际排排压来。若是普通神族、魔族早就被这般气势震慑得动弹不得了,然而与他相处了千千万万年的我,又怎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
单手结印,翻腕一托。手中莲花状印迦迅速扩大,充斥天地。浑身涨满红色神力场,悬指再推,莲花状印迦载着赤涛般的红色神力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