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最好,晚辈求之不得。烦请萧前辈领路。”穆玄英说得倒真是实话。他根本对此事一无所知,自然笃信自己与包裹无关。
“慢着。”萧白胭扬手,“原本你是宾客,进入内坊自然只需有人领路即可,如今……”
穆玄英恍悟,便问:“那依前辈的意思是要……”
“穆少侠的长剑交由我的弟子保管,用牛筋缚住手臂。”
穆玄英心中虽万般无奈,但眼下萧白胭不肯退步,他是晚辈,又是七秀坊如今的“问题”,不答应也不行。
一切准备好,萧白胭道:“陈月由弟子护送前往燕小七处领罚,无我特赦不得离开。”
“是。”陈月哭丧着脸应道。
穆玄英想开口,萧白胭又道,“穆少侠眼下自身难保,还是自求多福吧。”
穆玄英担忧地看了一眼陈月,陈月经过他身边时偷偷塞给他一个东西,便低着头随七秀弟子离去。
“穆少侠,就暂且委屈你片刻了。请。”萧白胭道。
“无妨。请。”穆玄英跟上。他衣袖宽大,倒是挡住了手。他一摸,陈月塞给他的是一枚发簪。
发簪虽小,但至少穆玄英有东西可以防身。
发簪虽小,但这份心意却极重。
小月,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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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穆玄英却不是前往上一次面见叶芷青的地方。而是后山的一座楼阁。
在阁楼外,萧白胭终于止步。她将长剑轻轻取下,握在手中,突然单膝跪地。她身后的七秀弟子自然也和她一样。
“越女剑第三代传人萧白胭率楚秀弟子求见。”
越女剑?穆玄英思索着。江湖上几时有这一路剑法?如此说来,七秀坊都是师承越女剑一脉了?
门开了。
穆玄英一人站在众多七秀弟子之中,显得十分扎眼。门一开,其他人都低着头,只有他看的清清楚楚,叶芷青长发垂下,未施粉黛,穿着一身素衣站在那里。
“穆玄英?”
“正是晚辈。”
叶芷青神色复杂,缓缓抬手,竟是在示意穆玄英上前吗?穆玄英看了看萧白胭,见她没有反应,便缓缓走上前去。
奈何穆玄英双手被缚在身后,自然无法握住叶芷青伸手的手,尴尬一笑,“叶坊主,恕晚辈两只手都……”
“以你的本事,这细细的牛筋困得住吗?”
穆玄英脸一红,稍一挣扎便挣脱了牛筋的束缚,惭愧道:“晚辈卖弄了。”
“随我来。”
穆玄英却道:“叶坊主,晚辈与包裹有牵扯,你不带弟子防身吗?”
叶芷青一笑,“随我来。”又朝萧白胭道,“还请妹妹替我守住。”
“放心吧。”萧白胭神情十分坚定。
叶芷青暖暖一笑,朝穆玄英伸手。
穆玄英迟疑一瞬,握住叶芷青的手,“晚辈得罪了。”
叶芷青拉着穆玄英往阁楼内行去,门缓缓在身后合上。穆玄英回头,只看见阁楼外跪了一地的七秀弟子和领头的萧白胭,忽然恍惚了。
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第47章 第八章
【嫁衣】
阁楼内很干净,四周都是纱帐,被风吹的飘忽不定。夜里的风不知从何处来,将整个阁楼都吹的冰凉。
叶芷青的手也很凉。
她牵着穆玄英一路往里走,穿过一层又一层纱帐,一直都未说话。而穆玄英也与同龄少年不同,很有耐心,只是跟着叶芷青往前,随意地看着四周。没有焦急、没有催促、没有询问。
叶芷青减慢了脚步,穆玄英意识到她可能要说话了。果然,“穆少侠可知这是何处?”
“晚辈见识短浅,不知。”
“不是少侠见识短浅,而是除了这里的主人和我,你是当今世上唯一进来过的人。”
穆玄英心下惊讶,却只点点头,“想来是七秀坊的密室了。不知坊主带我来此地可是为了面见这里的主人?”
叶芷青回头朝穆玄英微笑,“你知道她是谁吗?”说着叶芷青站住了。
穆玄英想不出来。
“七秀”的关系十分融洽,叶萧两人更是真挚亲厚,而萧白胭那样隆重的礼仪,显然她方才跪的人不是叶芷青。可七秀坊坊主叶芷青在此,七秀坊中还会有谁比她更受七秀弟子尊敬?连萧白胭都行如此大礼……
穆玄英一愣。莫非是……
“看来穆少侠猜到了。”
穆玄英看向叶芷青,道:“晚辈阅历太浅,对江湖中事实在知之甚少,方才听得萧前辈说‘越女剑’,晚辈依旧毫无头绪。晚辈斗胆猜测也许是七秀坊上一位坊主公孙大娘前辈,可……”穆玄英不再说下去了。
“说下去。”
“可晚辈记得书中记载,公孙大娘前辈的剑术似乎不叫作‘越女剑’。”
叶芷青露牙一笑,“你说的不错。越女剑法乃七秀祖师聂隐娘在越女阿七的剑舞中汲取精华所创,是一套讲究‘以柔克刚’的绝妙剑术。越女剑法乃我七秀坊剑术的宗旨,七秀剑法繁多的心法口诀皆出自越女剑,不过是数年来经过了我师父的演化才成了今日的一招一式。我七秀上下,皆是越女剑的传人。”
穆玄英听她说的认真,一向又崇敬大侠,听闻立即心生敬意,“原来如此。难怪七秀坊剑术如此精妙绝伦,女子使出来更是十分灵动,原来是女侠所创。穆玄英受教了。”
“祖师聂隐娘将越女剑传给了我师父,我师父又得世外高人白潮声亲自传授心法,师父在漫长的岁月里勤学苦练,终于成才。在第七届扬刀大会后,江湖上流传出了‘南公孙 北柳五’一说。之后诸多机缘,我师父曾奉皇命入宫教授过安乐公主一些剑术,却因师父的性子不适合宫廷生活,便来到扬州,在这湖边建了这座七秀坊。那时,七秀坊名唤‘忆盈楼’,坊主便就是我们如今七秀的师父,公孙大娘。”
穆玄英最喜欢听故事了,听得入了迷,早早忘记自己身处何处,立即赞道:“江湖中人难免受不了皇宫束缚,公孙大娘前辈抛得下功名利禄,不愧是一代女侠!”又挠挠头,颇为抱歉地说,“不过晚辈的确不曾听过越女剑和聂隐娘、白潮声前辈们的事迹,实在惭愧。”
“怨不得你,书里没有的,你又去哪里知道?”叶芷青道。
“不过晚辈有一个疑问,扬刀大会是当年霸道山庄举办,如今早已被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取代,但晚辈却知道,那也是极其了不得的江湖盛世!当时‘南公孙’一说自然是指公孙大娘前辈,那‘北柳五’又说的是哪一位前辈呢?”
面对穆玄英的提问,叶芷青倒真是有问必答,这一次叶芷青却沉默了。
见状,穆玄英心中一个激灵,只猜只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忙道:“晚辈失礼,与坊主相谈甚欢,一时兴起,竟全然忘了晚辈此行的目的。还请叶坊主快带我了结包裹的事吧。”
叶芷青苦笑,“你这孩子太贴心。”叹气,“你送来的包裹里面,是一套嫁衣。东西于你我原不重要,可对于我师父来说,这却是一道催命符。”
嫁衣?催命符?
穆玄英不敢再多问,只道:“那不知……晚辈能做什么?”
“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公孙大娘前辈?”穆玄英又惊又喜。
叶芷青却突然板着脸说:“此事事关重大,我师父本不愿见外人,但你是唯一碰过那包裹的知情人,所以……”说到这里,叶芷青突然跪下。
“叶坊主!”穆玄英骇得一跳,忙伸手去搀扶,“叶坊主这是做什么?”
叶芷青却丝毫未动,只是盯住了穆玄英的眼睛,看的穆玄英一颗心七上八下,才道:“穆少侠,我师父上了年岁身子已不太好,见了那嫁衣更是郁结于心,已两日未进食。若非迫不得已我们也绝不会将你牵扯进来,但师父她……故而,我们姐妹几人商量后,找你来是想请你对师父说那包裹里本就只有一件嫁衣。”
“叶坊主快请起来!快请起来!叶坊主有话大可吩咐就是。”穆玄英道,“此等大礼晚辈受不起!”
“你若不答应,我……我便杀了你。”
叶芷青一直温柔体贴,如今说出这句话反而更为震慑人心,穆玄英吓得后退一步,一瞬后又上去搀扶叶芷青,说道:“叶坊主的意思是……那包裹里本有不止一件嫁衣?而坊主希望我一口咬定只有一件?”
“正是!”叶芷青点头,眼中放出光彩。
穆玄英顺势扶起叶芷青,却又犹豫起来,说道:“叶坊主,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晚辈自当听从,但听你这般一说,似乎那嫁衣并不寻常。我从不说谎话,一来只怕无法骗过公孙大娘前辈,二来……二来,我总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才好圆这个谎吧?”
穆玄英说的字字在理,可叶芷青却一改先前温柔大方的模样,冷着脸说:“你不必了解什么,见了我师父,只要你一口咬定包裹里只有那一件嫁衣,另一件是你看那嫁衣太过破旧,这才自己放进去的。”
她这么一说,穆玄英又知道了一些事。看来包裹里有两件女子的嫁衣,一新一旧。而叶芷青等人都希望里面只有那一件旧的嫁衣。可这是为什么?公孙大娘这样的女侠,竟然惧怕两件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