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吓得不清,原本的得意劲儿也没了,后面的吹拉弹唱也陡然地停了下来,这小巷子里瞬时鸦雀无声起来。
院内,悟空嘻嘻笑道:“师父,您常教导我们,莫要占了百姓便宜,说他们日子不易,如今徒儿这一手如何?这客栈老板,可是半点儿损伤也无!”
庄凡笑着道:“不错,就这么着!”
八戒噘着猪拱嘴儿,甩着大耳朵,撸胳膊挽袖子地道:“师父,这回该叫俺猪上了吧?”
庄凡摇摇头,道:“八戒是重型武器,放在最后上,师父去会会他们。”
说罢掏出一把椅子,放好了,自己拄着禅杖坐下,摆好袈裟,正好毗卢帽,身姿端正,大手一挥,那大门重新咣当一声打开,庄凡端坐在椅子之上,对着门外朗声喝道:“贫僧乃是南瞻部洲东土大唐唐皇御弟,奉佛祖如来之命,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如今是哪个,在贫僧门前闹事?哪个想迎亲!迎得又是谁!”
这一嗓子,庄凡含了几分暗劲于其中,门口之人,首当其冲,只觉得声浪一波波传来,犹如洪吕大钟,振聋发聩,在脑中嗡嗡作响。
有几个胆小的,吓得腿软,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起不来身,那几个抬着撞木撞门的家丁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丢下撞木,手脚并用,爬到了后面去。
只那媒婆,并不敢走,僵着一张脸,堆起假笑,强撑着迈过门槛,走进院中,站在庄凡面前,一挥帕子道:“这位长老,好大的威风!我们这里是大天竺国,可不知那南瞻部洲什么唐在哪里!这位长老,好叫你得知,今日要娶亲的,乃是我朝大长公主!我们大长公主,乃是我们陛下嫡嫡亲的亲妹子!今日接你徒弟过门儿,你徒弟就是当朝驸马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若是小两口努力,明年就能抱上胖娃娃也说不定!有了自己血脉,不比吃斋念佛强上百倍?你这老师傅,可莫要阻拦,做那坏人姻缘的缺德之事!”
庄凡心里半点波澜不起,也不生气,只淡淡地道:“不知这位大长公主,想要与我哪个弟子结亲?”
八戒听了,心里一急,就想迈步上前说话,悟空眼尖,一指将他定住,八戒迈不动步张不开嘴,顿时急地冒了汗,眼珠子在眼眶里使劲儿乱转。
悟空恐他上火,便传音入密,道:“噤声,淡定,且看师父的!”
只这时,就听那媒婆一拍巴掌,尖着嗓子道:“哎,这才对嘛!长老就该如此,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长公主相中的也不是别人,方才我们都打听清楚了,便是要与你家三徒弟,那个叫八戒的结亲!只是长老二徒弟也俊,我们公主说了,她有个远房的表姐,也是宗室,双十年华,未曾婚配,亦十分貌美,等今日与驸马成亲,明日进宫见过亲眷,她便去和表姐的双亲提一提,再结一门好姻缘!还有,长老身边那个小道长,瞧着年岁不大,却颇具风华,气韵不俗,我们陛下,正有一掌珠,小小年纪,出落得花儿一样,两个孩子也可结个娃娃亲,等待成人,再大婚也不迟。”
庄凡听了,心里道,也还成,原来不是想收后宫,只是心里到底生气,想了想,挥挥手,招呼猴子过来,贴着悟空耳朵,吩咐几句,猴子听了,嬉笑不止,最后道:“师父放心,徒儿马上就把人带来!”
猴子说罢,一跺脚,转身蹭一声,踩着筋斗云飞走了,庄凡坐着没动,冷冷地看着那媒婆目瞪口呆、体如筛糠地瞧着悟空飞走,言道:“既然长公主要与我徒弟成亲,贫僧也不是蛮荒之地过来的无礼之人,自然要问问对方家大人的意见。只是我听你方才之言,提到你家长公主的终身大事,并没有提起先陛下和老太后,想是两位已经过世了,既如此,那我只好请了你们陛下这位兄长来,当面问个清楚了!”
那媒婆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道:“不不不知长老要问问问,问什么?”
庄凡冷哼一声,合上双眼,问什么,等会儿那天竺国国王被悟空拎了来,他自然会开口,现如今,跟个婆子计较什么。
那媒婆见庄凡不理会,想想他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得心里发凉,左思右想,心一横,一咕噜爬起来,对着门外哆哆嗦嗦跪倒叩拜的家丁轿夫们尖着嗓子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过是些杂耍本事,故弄玄虚吓唬人的!此时门开了,还不过来给我抢人!办不好事,是想长公主罚你们不成?”
那长公主最近一年,忽然变得心狠手辣,积威甚重,众家丁听了,心里发憷,不敢不从,只得战战兢兢爬起来,一拥而上,就想往里冲。
庄凡岂能叫他们放肆,睁开双眼,口中慢吟佛号,将那九环锡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顿,只见一股无形的波浪,层层推出,将那些家丁轻柔却坚定地推了出去,噗通一声,压得跪倒在地,再进不得门半步。
庄凡心知,这些人不过是爪牙,听命行事,王权之下,求生不易,心中到底不忍伤了他们,只推出去便罢了,叫他们安生的跪着,莫要生事。
那些家丁却被如此神迹吓坏了,身不由己地退出门来,又起不得身,立时纷纷叩头不止,口中只道:“老神仙饶命!老神仙慈悲!”
“老神仙大仁大义!饶过我等!”
正乱着,半空中悟空高喝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只见猴子提着一人,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猴子随手一丢,他拎着那人就地打了一个滚儿,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脸色煞白,衣衫凌乱,抬起头来,眼中尤还带着泪花。
庄凡也没起身,撇了一眼,见确是那天竺国国王,只对悟空道:“怎地如此失礼,不是叫带了国王仪仗过来?”
猴子过去把那国王扶起来,掏出把椅子,将他扶着做好,一边笑嘻嘻地对师父道:“师父,这却怨不得我,我去了,把事儿和陛下说了,本是要陛下起了仪仗,慢慢行过来的,只是陛下见我腾云要走,非要和我一起来。我都说了,这样不太好,只是陛下道,他那妹子,这一年性子变得十分豪横,若是坐着国王仪仗慢慢地走,恐他那妹子下死手,伤了师父。这不,我觉得国王说得在理,便只能带他飞着过来!”
那天竺国国王坐在椅子上定定神,忙道:“是极是极,这是我的意思,圣僧莫要怪孙神仙!”连个“朕”字都不提了,端得十分谦逊。
庄凡见那国王如此说,便也缓和了态度,对国王合十一礼,道:“惊扰陛下了!”
那天竺国国王性子里却也有几分烂漫之意,此时面上带笑,道:“不惊不惊,本王第一次在天上飞,真是十分爽快,就是孙神仙飞得快些,我还没怎么看清我这都城景色,便已经落地了。”言语之间,竟有几分遗憾之意。
庄凡听了,无奈地一笑,心说这位,如果见了朱紫国那位国王,或许能有些共同语言也说不定,只是眼前这桩事还未曾解决,庄凡又叫过悟忘,对他吩咐几句,悟空听了贼贼一笑,转身走了。
庄凡便指着那自打国王出现,就叩头不起,浑身打颤的婆子道:“这位,就是大长公主的人了。据她说,您这位妹妹,相中了我三徒弟,要今日迎亲,拜堂做驸马,又说,长公主有位远房表姐……”把那婆子的话,一字不落,跟国王学了。
最后道:“贫僧从东土而来,一路西行,这抢亲,还一抢就是三个,真是头一次遇到,请陛下来,便是为了此事,不知陛下,可能做了那长公主的主?”
那国王羞臊得不行,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羞死人也!圣僧,这真是叫你这远来客,看了家里的笑话了!”
他叹息一声,道:“我这妹子,原本与我并不太亲,性子也只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显露与人前,说实在话,我有时都想不起来她。只是不知怎地,去年起,她这性子就变了,豪横跋扈,骄奢非常,我有时竟也管不住她。今日之事,我先前也并不知情,只是圣僧信我,我虽并未皈依,却也信奉我佛,怎会做出如此有辱佛门弟子之事!我必会拦着她,不叫她放肆!”
听国王如此言语,庄凡还没说什么,地上那婆子却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尖着嗓子道:“陛下!不可啊!你知道长公主的性子!若叫她知道……”
话没说完,叫赶来的悟空隔空一指定住,僵在原地,猴子嘻嘻笑道:“恁地聒噪,叫她歇一会儿,莫要吵着陛下和师父说话!”
那国王讪讪地笑道:“圣僧,你看,就连这下人都知道,我拿我那妹子,唉,真是无法。”一边说一边摇头,很是颓唐。
悟空定睛一瞅,此时倒是在那国王脸上,见着一点晦暗之色来,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庄凡便道:“悟空,解了这婆子的定身术,叫她回去给她家长公主送信,就说若真心要结亲,就叫她亲自来,我和陛下,均在此恭候,只要她来了,我徒弟,随便她挑!”
悟空嘻嘻一笑,手指一弹,解了那婆子身上的法术,道:“听见没有!速速回去报信!”
那婆子年岁也大了,跪了半日,一时竟不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