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殊途,在这个问题面前性别问题几乎就不值一提了,哪怕孟大树是个普通的男人他都有勇气和他走到一起,偏偏他不是。他是不存在于人类世界的鬼,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白天珞和孟大树在一起就意味着他要失去未来的全部可能性。
可是……
他现有的生命是孟大树给的……
那全部的可能性都是孟大树给的……
被孟大树拿回去又怎么样呢?
没有孟大树就不会有那些,失去了也相当于没有失去。
想到这些的时候白天珞开始感到害怕,他害怕他会动摇,害怕他会说服自己去接受孟大树。从他爱上孟大树开始他就一直坚定着最后的结局,到他知道自己的命是孟大树为他续上时都没有改变。那时他没有去想欠命还命的这番道理,他只是想着他还有妈妈还有弟弟,想着他一路为此拼搏的想要的美好人生,想着那人鬼殊途无法逾越的界限。他心中的天平从来也没有向孟大树那一侧倾倒过,可现在不一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改变,他被自己那“还给孟大树又如何”的想法吓到了,越是觉得合理他就越是惶恐。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这剂药好像对白天珞没有用,他全靠自认为正确来支撑自己,但渐渐地他的思维进入了另一条岔路,让他越来越难以前行。白天珞觉得自己熬过了好几年,可时间不过才从冬季走到了夏季。
白天珞害怕想到孟大树,为了不梦到他,他只好尽可能少的睡觉,他比所有人都有干劲,可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他越来越瘦,瘦得莫明妈经常悄悄抹泪,担心得几乎要犯心脏病。他希望儿子能有个人照顾,于是一再地提起要给白天珞安排相亲的事。
第二天夏天,抗争了半年的白天珞终于屈服了,他想或许等他遇到一个合适的姑娘,他就能彻底忘掉孟大树。
白天珞的相亲对象是个笑起来有虎牙的可爱姑娘,她是个小学美术老师,性格活泼又体贴,很会照顾人。白天珞初见这姑娘并没有心动的感觉,但这女孩确实不让她反感,他决定试着多和她多接触几次。
他想如果他们能相爱就好了。
女孩很会做饭,有的周末会主动带烹饪好的食物来看他,或者在他的家里亲自下厨。她说白天珞家的刀具比她家的顺手,她喜欢他家的厨房,喜欢给他做饭吃。白天珞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总是感到寂寞又抱歉。
时间重合到白天珞和孟大树因为一脚之缘相遇的7月,这是吃小龙虾的好季节,某天女孩来看白天珞,手里提了一饭盒自己做好的麻辣小龙虾。女孩掀开盖子露出里面满满的红色的虾,白天珞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他捂着胸口冲进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
白天珞说他不吃虾,什么虾都不吃,他对虾过敏。女孩很抱歉,尴尬地想要走。她提着那堆东西实在是一片好心,大热天满头大汗地带过来,只为博白天珞一笑。白天珞明白他不能让姑娘就这样走,他已经没有领她的情了,要是再不让人坐一坐聊一会儿,就更没有礼貌了。女孩接过冰水冲白天珞笑笑,留了下来,可惜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很是沉闷。为了打破尴尬,女孩儿说她想给白天珞画一幅素描,白天珞觉得这女孩大概是注定来救他的,她会做饭,会画画,会一点一点用她的痕迹抹去孟大树的痕迹。
白天珞去书房里找合适的纸笔,他记得他给孟大树买过几个画本,大概连封都还没有拆过。
他在书柜里找到了那个母校发的纪念笔记本,他看着那个本子,想起孟大树站在他身后背诵他个人信息的声音。孟大树背过什么白天珞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是甜的。
白天珞要找的画册就在那个本子旁边,最前面的一本已经拆了封,看起来还被用过了。白天珞打开那个本子,发现里面已经被孟大树画满了。
7月,街头的相遇,抬起脚看鞋底的白天珞和站在树后的孟大树……
8月,围着小桌吃黄焖鸡米饭的白天珞和孟大树……
9月,在电影院里牵着手的白天珞和孟大树……
10月,在厦门旅行的白天珞和孟大树……
11月,在山道上背着白天珞的孟大树和被孟大树背着的白天珞……
那一本几乎都被画满了,有的是简笔画,有的稍微复杂一点,有的是两人之间的事,有的只是孟大树独自在家等候的心情……第一页写着“To我的小白”,封底内页则写着“From你的大树”,最后几页还空着,不知道孟大树是不是打算画完了之后再送给他。
白天珞抱着那本画册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忘记了屋外还有人。
他和那个女孩结束了,在还没正式开始前就结束了,他告诉她他有喜欢的人,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白天珞生了一场怪病,没有头疼脑热,只是变得异常的困,困得整日都睁不开眼。这病仿佛是对他这半年来不人不鬼生活的惩罚,让白天珞产生了要油尽灯枯的错觉。白天珞不想进医院,因为进了医院他又会想起孟大树,他想扛过去,扛过去可能他就彻底好了,扛不过去他就去见孟大树,问问他是不是又改自己的生死簿了。
在近乎自虐的硬抗下,白天珞的症状加重了。
这天下午白天珞实在难受得厉害,嗓子火辣辣地疼,头也发昏,实在无法办公的他只好早退回了家。他没有力气做饭,连外卖都打不起精神点,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睡梦中白天珞又梦到了孟大树,他经常梦到孟大树,每次他都像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和孟大树重演他们的过去。其实他们相识不过半年,梦里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事,可他总梦到,一遍又一遍,被迫地去回忆。
这次的梦好像有点不一样,白天珞并不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而是亲历者。孟大树也变得不同了,他瘦了很多,几乎都快变样了。
梦里白天珞同样是躺着的,他懒洋洋地没有力气动弹,眯着眼睛想要睡觉。孟大树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把手在他头上探了探,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烧得这么严重……”
白天珞似乎并不惊讶孟大树地存在,他哼哼唧唧地回道:“你不是说你来吗?你人呢?”
孟大树眼里仿佛瞬间就染上了水汽,他小声嘀咕:“你不要我了呀……”
白天珞伸手遮住发胀的双眼:“饿了……你给我熬个粥吧……”
孟大树应了声“好”,起身给白天珞拿了条毯子盖,白天珞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补充道:“加点料吧,皮蛋瘦肉粥什么的。”
孟大树把白天珞的手塞回毯子里:“病好了再吃,现在吃清淡点,给你做个白粥。”
白天珞摇了摇头,又想把手伸出来,被孟大树摁住了,他不服地反对道:“我现在吃不出味道,不加东西肯定吃不下去。”
孟大树无奈地叹了口气,屈服了:“听你的。”
白天珞不明白自己在这个梦里为什么这么幼稚又娇气,但他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起码这个梦他做得很开心。
门铃响的时候白天洛正在梦里闻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他用毯子捂住了头,想把那声音隔绝在外。门铃终于停了,可白天珞的手机紧跟着响了,白天珞在茶几上摸到手机摁下接听键,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请问您在家吗?”
白天珞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思维还没恢复,他狐疑地看了看手机,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最后踏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开了门。
尽管不记得自己点过外卖,但白天珞还是伸手接了,他提着袋子看了一眼,好像是一碗粥和一份青菜。
白天珞拎着那袋东西进了屋,他把外卖放在茶几上,点开自己手机里的相关软件查看起来。某app中清清楚楚地有下单记录,和白天珞点的东西一致,时间是半小时前。白天珞放下手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我这是发烧烧糊涂了吗?
白天珞一贯讲究,病着也要端端正正去餐桌上进食,他把粥和白灼生菜转移到餐桌上,却见餐桌正中央放着退烧药,旁边还有一杯水。杯子里的水冒着热气,像是刚烧开不久,白天珞用指腹在杯子外壁探了探,烫手。
忘了订过餐是烧糊涂了,这也是烧糊涂了?
白天珞知道自己没那么糊涂,他吃了粥喝了药,洗了个有些烫人的热水澡,然后钻床上休养生息去了。临上床前白天珞看了一眼家里的窗户,他最近日子过得太糊涂,窗帘半拉不拉的,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强迫症。他走到窗前想去拉窗帘,却因为不知道是拉开好还是关上好犹豫了好一阵,最后他松开了攥着窗帘的手,揉着眼睛上了床。
其实他很想见孟大树,特别想,想得都快撑不下去了。
一周后白天珞的病终于好了,与此同时他的生活里多了个“田螺姑娘”。每天回家都有一满壶新烧好的热水,满了的垃圾总是莫名其妙被倒掉,用完的沐浴露分明不记得买可再用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一瓶新的,搁在洗衣机里洗了不记得晒的衣服隔天早上乖乖的挂在阳台上,忙到不记得吃饭的时候总有外卖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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