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言万语一句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五公主身为皇室正统,堂堂皇帝血脉,金枝玉叶的,她一个人有失身份不要紧,可还有好几个公主,哪能因此毁了所有公主的颜面,跌了皇室的威严。贾琏只不过是个勋贵子弟,还没这般福气要“一臂抵一臂”,毕竟自古以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不过是一纸空文,愚弄百姓罢了。
但这件事若不给出一个交代,恐怕忠义亲王一派定然会生事!
这便罢了,毕竟私下里还能请上皇从中斡旋,毕竟都是打着骨头连着筋,姓着司徒,总不会让皇家闹出笑话,跌了颜面。像先前大明宫前一跪,他便得到了上皇的指点,按着戴权所言去寻了军医,破例八百里加急传了诏令宣人入京。如今且等贾琏以及贾赦苏醒后,命五公主赔罪,杀了随行的侍卫打手,再将其母刘妃贬了妃位,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如今明面上的事情也不好解决!
一想起事发之地乃青北书院,全国鼎鼎有名的书院!当今便忍不住砸翻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冷扫着殿内站着的罪魁祸首一派:五公主,五公主之母刘妃,五公主外祖礼部尚书刘仁义,破口大骂一句:“傻逼!”
他怎么会有这么傻逼白痴的女儿?耀武扬威到书院?
五公主哭的梨花带雨,但心底里却依旧有些不甚在意。她乃帝王血脉,堂堂的金枝玉叶,就算做错了事情又如何?总要保她的!
“皇上,老臣教女无方……”刘仁义叩首恳求,老泪纵横之际,忽然听得殿外门扉被急叩,然后有小内监屁滚尿流而来,声音十万火急,甚至带着一丝的哭泣:“皇、皇上,侍卫来报,青北书院,书院所有学生聚众而来,于御街前跪地伏阙,意欲上书!”
“什么?”当今闻言豁然站直了身体,气得浑身发抖,整整一刻都说不出话来。
学生伏阙上书从汉代开始,每一次都被史书详细记载。本朝只太祖开国至今,还从未有过一次,而距离最近的一次学生伏阙上书,还是前朝末年,恒太子被其叔逼下皇位,当时所有学生上书,骂窃国,时景帝哪怕是恨,却也要笑而应对,不敢论罪,反赐荣耀。
现在,青北书院整个书院学生上书,叫他如何应对?
青北书院学子一共不过三百多人,可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是未来的栋梁之才,还有不少出身簪缨贵胄之家,纵不是家中嫡长一脉,却也是家族优秀子弟。
而且,要命的是,本届学子中还有个叫唐瑞的,或者更直接点,姓孔!
孔家嫡系一派,其外祖父乃孔氏私塾的山长,还有他大堂舅衍生公,二堂舅受邀新编史书,三堂舅和四舅也是当代名士,这四个舅舅没其他爱好,就宠唯一的妹妹,当年据闻都想让妹夫入赘,倒插门!
现在这唐瑞据报还跟贾赦是好朋友!
他现在倒不怕忠义一派如何了,他先怕了这帮人。他畏清流非议,畏天下读书人之言,更怕后世史官之笔!
第29章 入V一更啦
当今出了殿门,走过汉白玉石桥,便眼尖的望见宫门口黑压压的跪倒一片,为首的一排学生还抬着太祖手书的“青北书院”匾额,左右两边手高举着陈情之书,他们身后众人也是跪着,场面一时间甚为惊人!
不光是当今,便是前来上早朝的大臣们都被惊骇到了!虽说他们也听闻了青北书院发生的惨案,但介于当事人的身份,又有耳聪目明的听闻上皇赶往事发地的风声,第一时间联想的都是朝政风云,可万万没想到居然率先发难的不是贾代善的旧部,不是忠义亲王一派,不是其他想要趁机落进下石的皇子们,居然会是书院!居然会是一帮只刚刚得了功名的学生!
当然,转念一想,书院遭此无妄之灾,有应对之策也是情理之中。
但伏阙上书……
作为暗中策划断臂划脸一事的王子腾朝待漏室而去,一路听着同僚们的窃窃私语,眉头越皱越紧。
一见王子腾前来,继承保龄侯爵位,现任当家的史鼐便将人拉到了外边,扶着栏杆,悄声:“王家兄弟,这事你可有个什么章法?”
王子腾一脸淡然:“我能有什么章法?”
“王子腾,你与我,作为贾家的联姻家族,这一旦上朝,能不被人推出来?” 史鼐压低了声音:“不要忘记了,我昔年也帮助过二房良多。我们如今可是绑在船上的一串蚂蚱!”
“恩。”听到这话,王子腾面色似有松动,手往大明宫指了指:“那位都据说去了,可那位却是心中不愉快呢。没听过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现如今我们再谁手底下讨生活?该怎么拿捏,一切自当凭上意。”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王子腾看向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的确是按着他的预想,因着五公主的身份,甚至还有神来之笔-上皇亲自前往青北书院,一下子将众人的思维局限在朝政斗争,停留在皇室勋贵层面,就算有人想要往下差,可侍卫一死,自然也死无对证。
毕竟动手的王志云身家清白,履历按部就班,干净无比。
但总觉不对劲,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史鼐听闻王子腾的话,心理倒是隐隐跟吃了定心丸一般,有些冷静下来,甚至还有些不满,朝人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贾珍这混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姑姑昨夜听闻消息时,想要寻人商议对策,却都找不到这小子,今日若是有他在,也不用担忧有心怀不轨的借此针对我们。”
毕竟,论起来荣宁两贾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姻亲都要靠边退。
“贾珍,呵。”王子腾轻蔑的嗤笑了一声。说起来贾珍,还有贾赦都属于命好,却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哪像他,自己身为嫡次子,却是一步步靠自己掌控王家,掌控金陵四大家族,甚至能够一跃成为勋贵领头人物。
“这件事且先看个热闹。”王子腾看着乾清宫门口内监列队扬起长鞭,侧眸对史鼐道了一句:“其他的事,下朝再谈。”
“行!”史鼐应了一声,随着王子腾动身回了待漏室。
待漏室内的大臣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互相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出事的贾赦父子两,如今在朝中的姻亲,能说得上话的便是王子腾和史鼐。
婚,两姓之好。
有这么一门姻亲,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众位大人一脸唏嘘,鱼贯而入大殿,待听着静鞭三响后便双膝跪地山呼万岁。
之后所有人听完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便纷纷敛声屏息,静静等待谁第一个开口说起该如何解决宫门口的伏阙上书一事。
瞬间,偌大的宫殿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所有人都恨不得缩小自己的身影,唯恐倒霉触了当今霉头。
几乎是熬了一整宿夜思忖对策的当今一看众位朝臣一个个恍若哑巴,个个垂头不出声,心中便愈发烦躁了一分。原本想不出对策已经很烦,已经还有流言非议,他更是坐如针毡。
手紧紧的握着龙首,当今面色漆黑一片,率先开了口:“诸位大人,家中子弟可有在外头?”
此话一出,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这……这有史以来,还是头一回听闻伏阙上书应对之策先开口找家长的。正常的流程难道不是派翰林亦或是礼部人员去接过陈情表,先看看学生要表达的诉求,然后根据诉求,或许或拒绝,等把这群书生驱散后,看心情再决定后续-秋后算账亦或是把策划之人当人才收为己用。
偌大的殿内恍若无人一般,陷入一片死寂。
随着时间一点又一点的流逝,当今感觉自己紧握着龙首的手抖不由的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眼见无人出言回答,心中怒火又盛一分,但却不得不压住这股怒火。
暗自下定了决心待秋后算账,当今手敲敲御案道:“礼部侍郎,去接陈情表。”
被点名的礼部侍郎暗叹一句糟糕后,出列应声是,然后缓步离开,疾步赶往宫门口,待从学子手中接过陈情表,也不敢逗留,飞速回了大殿,将此表曾送御前。
当今接过陈情表,展开,一行行扫过去,眸中的怒火越来越盛:“竖子岂敢!”这群学子竟敢胆大包天,要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见皇帝龙颜大怒,还将陈情表直接砸向地面之上,群臣齐齐下跪,三呼万岁息怒。
“息怒?除了息怒,你们还会说什么?莫要以为朕不知,你们个个心理打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莫……”当今怒火还没发泄完毕,忽然听得殿外响起扬鞭的声音,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那经过千锤百炼的长鞭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地上,缓慢的,庄严的,恍若浪潮来袭,连绵不绝。
随着鞭子的尾音,多年未曾扬起过的声音又一次飘扬在乾清宫殿内。前任大内总管,现大明宫内相戴权不急不缓,丝毫不减熬夜过后的疲惫,开口朗声:“太上皇驾到!”
那一瞬间,所有人感觉到了窒息。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恍若置身蒸笼之中,后背冷汗流淌不止。但是不管如何心中所思所想多么复杂,却也是只能看着上皇一步步走上丹陛,虽然未坐在龙椅之上,却也是站在了当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