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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萧慕]廿五史·俱摩罗天 金推完结+番外 (太史婆)


  而眼下这两名亲兵送来的,却是两大碗热腾腾的乳粥,粥中焦黄一片,浇上了新调的酥合生油。在辽人眼中,这生油是最上等的大补之物,史书记载,皇后生产之后,便要“服调酥杏油半盏”,若非慕容复是他家大王客卿,还未必吃得到这样补品。
  然而正所谓我之熊掌,彼之鸩毒。辽人一片好意,慕容复却哪里受得了?他生长江南,口味清淡,自小便不喜荤腥油腻。自到辽境,饮食大是不惯,只是虽厌不露,平日一般食用而已,却还是免不了多近米面,少动肉食。何况此时有伤在身,这股腥膻气猛冲上来,可真不亚于那要命的箭毒,登时脸色煞白,只觉腹中一阵翻绞尖刀般直刺上喉头,险些儿当场便要呕吐;极力定神,只见那两名辽兵还热切地盯着自己,一时却开不得口,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摇头,指着那食盒挥了挥手,示意他两人拿走。
  那两名辽兵甚是惶惑,不知他何以不用,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一起劝道:“慕容公子……这个,你刚刚受伤,不用饭可是不成。若大王知道,我等担待不起。”
  慕容复胸腹间一阵阵地翻江倒海,用莫大定力才站得直了,听那小兵这样说,情知他二人必不敢走,暗自吸了口气,强将那股刺心剐肺的翻绞压了下去,微微笑道:“我略觉不快,只想过一时再用。既然两位不便,且先留下,替我谢过萧大王便是。”
  若是有个仔细人在,只怕便能看出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唇无血色,微微发颤,但这两个小兵自没这等在意,见他答应用饭,立时便放下心来,应道:“是,是。小的告退。”一面施礼退出了帐去。
  慕容复单手扶着几案,直听那两兵的脚步在十余丈外了,抬手将食盒盖上,一把推到了案角,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双膝一软,已然跌坐在榻上。他方才扶耶律葛时便使力急了,又不曾有个机会调息,这当儿只觉眼前发黑,喉头发热,颈上伤口阵阵抽痛,只想干呕。只是向来端严自制已成习惯。虽一人独处,却也不肯失态,强忍着胸中欲呕灼热,半倚半靠在榻上,闭目宁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渐觉身体沉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迷梦中忽觉腕上生热,竟是人体温暖,一惊之下,登时醒转。以他功夫,纵然受伤不适,又有谁能近得身来了?急睁双眼,却见案头烛火摇曳,映出一条高大身影坐在榻边,一手搭着他腕脉,满身的风霜冷气兀自未消,却不是萧峰是谁?
  慕容复见萧峰神色,没来由地又是心头一跳,强笑道:“兄长几时来的?怎不唤我?”急挺腰便要坐起身来。
  萧峰松开了他手腕,大手搭在他未受伤那一侧肩上,轻轻地一按,若不经意地便缓住了慕容复那急骤的动作,一面似是随口问道:“慕容,你还未用饭?”
  慕容复登时一窘,他断断不肯认是自己作呕,这谎话却又实不好编,一时无语,萧峰已站起身笑道:“我也还空着肚子,莫如就此一起胡乱用些。”
  慕容复坐正身子,理平了衣衫,淡淡笑应道:“兄长有心,自当奉陪。”心中却只是一片纷乱,暗自打定主意,就算这次当真是砒霜信药,也定要忍了强吞下去,万不能再露形迹,叫他看小。只是一想到那股可怕的荤油味道,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白,双眉不知不觉便蹙了起来。
  萧峰瞥到他那模样,不禁无声地笑了笑,只作不见,抬手端过只木盘,递了给他。
  慕容复早看清那盘中盛的烤羊肉,不由自主便已屏住了气息。然接过手来,猛地却有丝暖香钻进鼻中,竟然分毫闻不到那股子羊肉膻气,也没甚油腥气息,只有香气炙热,夹着淡淡的辛辣,却甚是醇厚,并不刺鼻,登时大奇,轻轻地咦了一声。
  萧峰微笑道:“贤弟怎不动手,这手艺可还过得去?”
  慕容复脸上一热,急忙举箸撕了一片放进口中,果觉醇香微辣,却不油腻,他虽于烹饪一道是七窍通了六窍,倒也尝得出这是拿烈酒洒在肉上熏烤而成,说来虽不繁杂,当真用心。忽省起萧峰适才那句话,一惊抬头,只见烛光摇摇,映得萧峰王袍上四爪金龙灿然生光,失声问道:“兄长,你……你怎会……”
  萧峰故作不知他言中之意,只笑道:“贤弟忘了我原本做的是叫化头儿么!”
  慕容复默然低下了头;待要说个谢字,这谢得太过生硬,待要说个请字,这请得又太过坦然。自识得萧峰,这已是第二次,他纵然如何辩才无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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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胪驹河一战惊天动地,阻卜敌烈联军除葬身泥流的大半,足有三万余人做了俘虏,马匹军器俱缴获无数。战后一连数日,辽军都在清理战场,一一查点,忙个不了。
  萧峰在战场上身先士卒,于这等政务却无经验,甚觉不惯,便一并都交给了麾下统军们料理。诸将久经沙场,办得来有条不紊,自不须他这主帅劳心。慕容复则外伤原本不重,休养了三四日,也已渐收口。故而这几日,倒是开战以来二人过得最悠闲一段日子。
  这天两人并肩立在中军帐外,齐看着一队辽兵牵了缴获来的战马,一匹匹重打记号,标示为某部某营所有;又七嘴八舌议论着哪匹跑得快、又是哪匹耐力足,混着马儿声声嘶鸣响彻一片,好不热闹。
  萧峰知慕容复失了座骑,一直便格外留意,要为他重新寻匹好马。正看得起劲,忽然东北方向传来数声悠长的马嘶,跟着一片急骤蹄声如风卷来,却并非发自军营之中。
  众辽兵转头看去,只见营边长鬃飘拂,不知何时跑来了一群野马。当头的数匹儿马子几有丈余高,毛皮在秋阳下油光闪烁,现出清晰强健的筋肉线条,当风一立,被身后碧蓝长空衬如泼墨彩画一般。原来这时冬令将至,寒气日甚一日,尤其那一场大雨冲毁了大半草场,只有辽军所驻还圈定着片草木丰茂之地。这野马群难以维生,便也大起胆子,跑到大军驻地抢食来了。
  辽军有数百匹军马也散在营外吃草,与那野马群隔着数十丈距离,本自相安无事。突然之间,一道雪练也似白光忽自野马群跃出,却是匹周身纯白的白马,这数十丈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然那白马当真快得出奇,只一晃眼间,白光掠过,已然跳进了军马群中,一阵乱踢乱咬。平日训练有素的军马猝不及防,惊得连声长嘶,纷纷跑开;那白马却低下头,津津有味地大扯了几口草料,瞧见受惊的军马聚拢回来,后腿一抬,轻轻巧巧又跳出了圈子,跑回自己的马群,瞧着这一边振鬣长嘶,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十分得意。
  众辽兵只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料想军马们若能说话,这时定是在一起破口大骂。当下便有两名辽兵抄起套马杆迎上去。不一会,那白马果然故伎重施,又倏地跳进军马群来乱抢,两兵更不打话,一左一右,手中长绳嗖地看定便甩。
  辽人生长马背,套马之技自小便练得熟极而流,尤其这两兵是个中好手,日常赛会上套杆擒马,百不失一,纵草原大狼也见绳色变。这时两人配合,一取马颈,一取后腿,料那白马万难躲过。谁知那马一味前冲,竟然并不止步减速,瞧着长绳套来,只头一低,后腿一扬,身如白练,竟平平从上下两绳套之间那数尺空隙跳了过去!跟着前蹄在地下一沾,猛地里平地腾空,跳起丈许,如腾云驾雾一般,从两名辽兵头上跃过。两兵不防,急忙缩颈,其中一人的皮帽还是给白马后蹄带中,咕噜噜掉到了地上,露出一个髡发的头顶,日头一照,晶光发亮。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身法之快,连武功高强之人也未必及得上。众辽兵指着那给踢落皮帽的倒霉蛋哈哈大笑,不由都对那白马眼红身热。只是想这两个军中马术最强的也抓它不住,自己只好流流口水罢啦。
  野马群见有人来,也骚动起来,领头的大儿马子连声怒嘶,把妻子儿女都叫到了身边。那白马似乎甚是悻悻然,冲着军马群用力喷了喷鼻息,才慢步跑回群中。野马群立即掉头,尘烟飞扬,齐向远方奔去。
  萧峰望着那白马,嘴角不由现出了笑意,转过头,正和慕容复的眼光迎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心意早合,便在野马群起步的那一刻,萧峰清啸一声,已跃上了自己那匹乌骓马背。
  他这乌骓自那日战事最烈时候被主人从战场上遣走,早已满心满意地不忿,这天瞧着野马在自己眼前奔驰,更是低嘶不住,前蹄在地上足刨出了尺来深的沟壑。此时主人一到,兴奋至极地仰天一声长嘶,哪里还用催动,一道裂空劲矢便激射而出。
  一人一骑狂风般卷过军马群,萧峰单手控缰,右臂一探,已从那惊在当场的辽兵手中带过了套马杆,毫不停留,直向野马群衔尾急追。那乌骓望见前方群马奔腾,愈发急躁得嘶鸣不已,连着几个腾跃,迎风狂奔,片刻之间,鼻息已喷到了野马群末尾几匹的马尾之上!
  萧峰觑着那白马奔在马群左侧,人只一偏,左足挂蹬,右足离鞍,半个身子吊在马颈之侧,乌骓立时随着主人偏斜过了身子,一人一马犹似利刃贴地,画了一条大大弧线,直冲进野马群中心,顿时将马群划作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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