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岔开了话题。
下午放学回去的时候,狸猫早早地就在等着他了。鼬和西村悟他们道了别,和依旧变成青年人模样的狸猫一起离开了。
绕过小镇的外围,从布置着神社寺院等等的森林外围经过,渐渐地走到了深处。这里鲜少有人在,隐藏着的妖怪们要么安安静静地闭目休息,要么示意之后走开。直到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溪旁边,这几乎已经算是毫无人烟的地方了。
鼬换下了校服,只着了最简单的浴衣。等他出来之后,狸猫已经收拾妥当,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他。
在狸猫旁边的地上,画着一个很大的符阵。
是净化阵。
除妖人的手段,用来驱散戾气,净化业障。
鼬刚刚走进去,压抑在他身体里的黑色烟雾就一层一层地弥漫开来,像是被透明的罩子挡住一样,笼在符阵的里面,挣脱不出来。符阵边边角角被仔细描绘着的未名花纹也挨着亮了起来,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将笼罩着的烟雾吸收了进去。
鼬蹙眉走了几步,一直到了符阵最中心的地方躺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黑色烟雾,但是似乎透过它们就能够看得到此时蔚蓝的天空。
秋季的八原,天空一向碧蓝如洗。
是他曾经最喜欢看到的景色。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只能凭靠想象了。
“狸猫。”鼬轻声喊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可以先离开的。”
狸猫妖怪犹豫着开口:“为什么要去学校呢?您今天的障又浓郁了很多。”
“该怎么解释呢。”鼬想着,“因为有一点莫名的预感,我等待的时刻应该很快就能到来了。”
“是说,那个吗?”狸猫惊讶地说。
嗯。
当初他因为缠绕已久,愈发浓厚的障,不得已凭借术法封印自己。当他从长久的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大概就明白了,夏目贵志一定是那个能够帮他挣脱因果的关键。
并不是多么容易让人依赖的人,也不会轻易被赞为强大,但是只有相处了才知道,这个少年身上,有着足够照耀这个世界的光。
“看起来并不需要等待太长时间,我想这样坚持一下是没问题的。”鼬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明白安静地在远处等待比较好,还是想和他们在一起度过。”
即使只不过是刚认识了不过几个月的人,即使堪称陌生人,也会感觉有点高兴。
仿佛世界都因此开阔了起来。
怎么说呢,就像夏目贵志时常会注视着朋友们的目光那样,看着那些开心地笑着的人们,自己也会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终于写到主线了
☆、夏目友人帐8
人与妖怪的相处之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照映着彼此的样子。对方深处的领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然后被消除了阻隔,连接了通道。长相不一样,性情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注意的事情不一样,遵守的规则也不一样,于是互相都不知所措起来。
有的人选择对立,有的人选择接受。
就连妖,也是这样。
夏目贵志最近正在竭尽全力地帮助友人摆脱妖怪的胁迫,忙碌得难以顾及更多。
即使如此,他依旧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困扰着。
或许应该说,这是夏目贵志的梦,也是某个人的记忆。
秋季的森林,靠近山坡地方的山泉,泉水显得有些凛冽。夏目贵志感觉自己就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伸出一只手来探向水面,就能感受到冰冷的凉意。
那只手,骨架分明,修长白皙,是一只十分好看的手。
属于男人的手。
因为身体微微前倾,夏目贵志本来以为可以借这个机会探看一下男人的面目,不过因为他很快就坐了回去,才没有如愿。
这个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又跑了过来?”
夏目贵志正在疑惑,就听到身后的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人走到了旁边,不情愿的站着。
啊,是以前见过的那个男孩。
他手背在后面,明亮的眼睛看过来,别扭地说:“父亲说这片森林是我们家的。”
言下之意大概是他可以随便跑动了?
“好像听妖怪们这么说过呢。”这个人毫不在意地笑着,略微疑惑地问:“那为什么少爷你会在自己家的森林里迷路呢?”
男孩羞愤地红了脸:“那是因为这里是森林吧,在森林里迷路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个人不置可否:“不要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啊。昨天那些焦急的到处寻找你的人,难道你都忘了吗?”
男孩低下头,闷声说:“他们只是怕我父亲责备他们照顾不周而已,才不是真的关心我。”他坐在石头的另一端,抱着膝盖,“况且,父亲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我是不是跑出去了。”
这个人没有说话,依然静静地看着水中倒映的蔚蓝天空。
夏目贵志本来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刚张开嘴就意识到自己旁观者的身份。
况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你的父亲一定很在乎你?这种话与此无关的人怎么有资格说。等你长大了就能知道他的苦心了?真是太狂妄的发言了。男孩子要坚强一些?可是夏目贵志到现在,仍然还是个会躲到被子里哭泣的爱哭鬼。
面前的这个,只是个感觉自己被父亲忽略的孩子而已,他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安慰。
并且,这还是夏目贵志没有参与过的时间。
虽然有点好奇这个人会怎么回应这种孩童式的抱怨,不过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一瞬间周围静的只剩下风吹过的呜鸣声,夏目贵志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映入视线的仍然只有那一汪清澈的泉水,被天空的倒影染成瓦蓝的一片。
偶尔有生长在水边的树木因为风的关系,簌簌作响。然后不怎么牢靠的叶子就会飘转着打着旋落下来,在水面晕开细致的波纹。
他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在意这孩子说的话。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男孩跪坐起来,不满地推了推他:“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仿佛刚回过神一样,这个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常地说:“所以说,你跑到这里,就是想让你父亲过来找你吗?”
男孩涨红着脸说:“才不是,我是来这里消灭妖怪的!”
“可是我觉得,这里面的妖怪,随便哪个都能敌过你呢。”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样,从不远处泉水对面的森林中走出一只长着长角的马形妖怪,漫不经心地踱了过来。
男孩像是被它庞大的身躯惊到了一样,默不作声地往男人背后躲了躲。
不过妖怪完全没有在意他们,自顾自地趴在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饮水。
这个人仿若好笑地说:“你真的是过来消灭妖怪的吗?”
男孩闷闷不乐地坐在他身后,怎么也不回答了。
“我送你离开吧,不然又要被家里人满森林地找了。”这个人甚是无奈地说。
摇了摇头,男孩咬着下唇开口:“我不要回去。”
这个人很是头疼地看着他,男孩也仰着头和他对视,倔强的样子。
夏目贵志只觉得眼前的小男孩和远处的景色都渐渐模糊了起来,然后他翻了个身,从梦中醒了过来。
拉开灯的时候,卧室里是一片安静。现在不过是凌晨时刻,猫咪老师还在呼呼大睡着。
夏目贵志喝尽了一杯子的水,才觉得自己稍微冷静了下来。
因为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诡异的梦境,他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去思考其中的线索。
今天的这段梦境,他能感受到的信息比以往的时候都更加清晰。
即使声音低沉了很多,语气也沉着了不少,但是这确确实实是朝仓的声音。
似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朝仓的记忆通过梦境的形式传达给了夏目贵志。
但是怎么会这样呢?
夏目贵志毫无头绪地随手翻着刚去包里拿过来的友人帐,妄图在里面找到朝仓鼬的名字。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朝仓鼬说过,他自己并不是妖怪,猫咪老师也证实过这一点。
但是夏目贵志自己,只有在退还妖怪们的名字时,才会看得到它们曾经的记忆,并且大多数是有关夏木玲子的。
因此,这样子看到别人的记忆,让夏目贵志十分疑惑。
并且不安。
因为感觉自己像是在偷窥他人的隐私一样。
同时让他在意的是,记忆中朝仓鼬与现在相比改变不少的身形和声音。虽然没有看到脸,但夏目贵志猜测,那一定也是一张多少有些差异的面孔。
他也许是通过某种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外貌。
再加上,如果这真的是朝仓鼬的记忆的话,那么那个孩子呢?他又是谁?
那张脸,仔细打量的话,似曾相识。
这么多的疑惑,让夏目贵志重新睡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